她又搖了搖頭。然後突然抬頭看了看利歐:“對了,他真的去找過一位醫生!我知道得不很清楚。可是這位醫生從來也沒有到家裏來過……”
“您從哪裏知道的……”
“從哪裏?有一次他把我帶到了醫生那裏。我當時胃絞痛。而萊斯納爾太太漢娜認為,我必須馬上接受治療。於是,他用車把我送到了羅森海姆廣場附近的一家診所。那位醫生非常親切,看樣子是萊斯納爾先生的一位老朋友。”
利歐站了起來。“那麼,那人叫什麼?”
“赫爾措克,”她馬上回答說。“赫爾措克博士。他的診所很容易找到,就在羅森海姆廣場附近的那所玫瑰色的房子裏。我想,診所在第三或第四層樓上……”
一隻金絲雀在靠窗的小籠子裏來回地撲騰,發出短促而激動的鳴叫聲。
“漢希!別大吵大鬧啦!這可不行,這會使博士精神煩躁的。要是他給病人打針,就會給病人造成痛苦。”
一位老人趴在華麗的長沙發上。揚-赫爾措克博士幫助這位老人脫掉了襯衫,還幫他鬆開褲子,這樣他就能夠檢查病人的脊椎。下部腰椎是危險區。尤其是第三和第四個腰椎有毛病,這並不奇怪,因為馬克斯-裏德爾在自己的裱糊室裏已經站著工作了50年。
赫爾措克博士朝自己的醫療箱走去。“裏德爾先生,請注意,我現在給您打一針,不過隻能使病區麻木,從而使病情得以緩和。您必須去找整形外科醫生,這事我告訴您多少次了。我已經給您開了一張轉診單。”
“我已經沒有希望了……博士先生,還是您給我看吧,我不去找整形外科醫生。”
“要是我不能幫助您,那怎麼辦呢?”
“那您就給我多打幾針,博士先生。請把收音機打開……事情是這樣的,不管您相信還是不相信,這金絲雀一旦聽到音樂,就會安靜下來。”
“這我知道,”揚-赫爾措克微笑著說,一邊按了一下收音機的放音鍵,然後從醫療箱裏取出注射器。收音機裏傳出了一位女士的聲音,她懇求聽眾千萬不要放棄在四個星期裏學習英語的大好機會……赫爾措克把針劑抽入注射器,用酒精給病人的注射處消毒,他正想動手打針的時候,突然聽到新聞廣播員的聲音。
“哎!”馬克斯。裏德爾說。“您怎麼啦,博士先生?”
揚-赫爾措克已加上針頭,可是他並沒有刺入。他的手在發抖。
“怎麼啦,博士先生?”
新聞廣播員用一種平靜的聲調繼續廣播,他一句又一句地說,每一句都像刀戳在赫爾措克的心上。
“在午間新聞中,我們已經報道了發生在哈爾拉辛陶伯爾大街的家庭悲劇。現在又發現了一些細節。可以肯定的是,這位家庭的主人,迪特-萊斯納爾博士,ACS康采恩的部門經理,用手槍殺害了自己的妻子和一個三歲的女兒,然後飲彈自盡。這幾具屍體已被送往法醫研究所,檢查結果稍後也許會公之於眾……”
“到底出了什麼事,博士先生?”
可怕的謀殺……
“什麼事也沒有發生。請原諒。”
自己飲彈身亡。
“請安靜。您幾乎感覺不到疼痛的。”
當揚-赫爾措克打針的時候,馬克斯-裏德爾發出呻吟聲。
在這家小酒店裏,有各種各樣的威士忌,可是,揚-赫爾措克恨這些酒,恨這些名稱,恨這些瓶子。他之所以恨它們,是因為他的麵前總是一再地出現“他的”臉。這張臉,這雙眼睛,他又怎麼能忘記……
“再來一杯!”
那個站在酒櫃後麵的年輕人瞟了赫爾措克一眼。“真的要嗎?”然後,他聳了聳肩,把酒倒進杯裏,把玻璃杯推給赫爾措克。
赫爾措克喝了一口酒。萊斯納爾怎麼會逃避現實呢?
赫爾措克心裏在責備自己:這是你的過錯!這完全是你的過錯……把一位朋友推入絕望的深淵……這是你的過錯……你太膽怯,太軟弱,太愚蠢,以致沒有把他留住……你沒有對他說:“迪特,你這家夥!難道你就這樣離開我的診所?留下吧!讓我們好好談談。我們會成功的。”
以往這些年,難道你不能和他好好談談?你有沒有關心過他,有沒有主動給他打過一次電話?而他倒是常來你這兒,而且突然來。
“再來一杯。”
年輕的侍者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鬼臉……
一種感覺又向他襲來:這位朋友似乎就站在他的身後,站得那麼近,似乎他能聽到他的呼吸聲……可是沒有朋友的呼吸聲,這兒隻有他自己……
他在注視你!他在這兒!是他!他會到什麼地方去呢?他會向誰傾訴呢?當然,向你……可是,你有沒有注意地聽他講話,誠懇地傾聽他講話?
有一次,他們攀登紅岩山。他們進入兩個峭壁之間的峽穀。這時,迪特的臉上泛起一絲微笑,他累得臉色發白,嘴唇發青:“我肯定發瘋了!我幹嗎冒這個險?”
“啊呀,迪特,喝口茶。然後繼續前進。”
“可是為什麼呢?”
“因為這給你帶來樂趣。”
“揚!要麼你在放屁,要麼你眼睛瞎了。你永遠也不會成為一位聰明的博士。這會給我帶來樂趣?你啊,我討厭這種無意義的空忙。我恨這岩石!我討厭攀登懸崖,我要是乘纜車就能舒舒服服地到達山頂。”
“可是……”
“別再說可是。我還想告訴你,我不僅討厭攀登懸崖,而且非常害怕。我簡直不敢向下看,一看就會感到頭暈。”
“可是你為什麼從來也沒有告訴我呢?”
“為什麼,為什麼……因為我不想丟臉。尤其是不想在你——我最好的朋友麵前丟臉。”
“那我們下山吧。”
而迪特呢?他當時搖了搖頭:“現在不是下山的時候。我們繼續往上爬。”
利歐-馬丁有一種預感:這案子一點也不合他的胃口。他本不該在咖啡館裏接那個電話,或者幹脆把斯托克曼趕走,可是這一切已經太晚了。
候診室裏的空氣簡直讓人無法忍受!他的屁股痛,後脖子也痛。他索性蹲坐在椅子上,把一本婦女雜誌從頭到尾翻了第三遍。這次是從後往前翻。他周圍的椅子上坐滿了來看病的人。
利歐看了看手表:已經過了30分鍾了!——他一分鍾也不想再等了,於是站了起來。去打高爾夫球?已經太晚了。他想開車回家,給編輯部打個電話,推掉這項任務,然後看看電視,讀讀報,何必去寫關於一個發瘋的ACS經理,用槍殺死妻子和孩子的報道,對這類報道,除了在慕尼黑,其它地方有誰感興趣?
又有看病的人走進診所。看病時間到了,可是醫生還沒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