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呆地站著,背部和脖頸兒繃緊,全身抽搐,兩手發抖。以往對哈佩爾等人的刻骨仇恨又回來了。
當利歐拐進溫特賽特大街的時候,已經是9點剛過一會兒。他停住腳步。
在黑暗中閃耀著霓虹燈文字“卡洛拉”。底層房間的那些窗子後麵仍舊亮著燈。在第三層,也就是他的房間所在的那層樓,隻有一扇窗子裏有燈光。
他又走了幾米,然後躲到一隻長方形的電話轉換開關箱的後麵。他在那兒停留了5分鍾,10分鍾……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情況,沒有可疑的人在停著的汽車裏抽香煙,也沒有人在入口處閑蕩。偶爾出現一輛汽車,但它沿著車行道掠過,然後就消失不見了。
他的心開始平靜下來。他把雙手插在口袋裏,懷著無所謂的心情,大膽地朝公寓大門走去。
他按了按蜂鳴器,門打開了。
他走進接待大廳,四下張望。在那些長長的窗帷後麵,並沒有露出腳尖。那個頭發暑曲的人仍舊坐在櫃台後麵看東西。這次看的不是報紙,而是一本書。電視機也像每天晚上那樣開著。新聞聯播。然後是障礙滑雪。
利歐接過鑰匙,友好地點頭表示感謝:“晚安,先生。祝您晚上睡得好!我也許還要出去一次。”
“那好吧,”那長著鬈發的人說道,然後又專心致誌地看他的書。
利歐用鑰匙打開房門,隨即跑到床邊,急忙把手伸到床褥下麵。他的指尖接觸到金屬。它在那兒,就在他所放的地方。他掏出手槍,讓彈倉滑了出來。他照例數了數子彈,仔細地觀察著閃光的彈頭。
他把手槍放到寫字櫃上,然後打開他的箱子,從放髒衣物的大口袋裏取出那兩個備用的彈倉。他把它們放到手槍的旁邊,然後走進浴室,脫下衣服,開始洗淋浴。他感到嘩嘩噴射出的水流衝走了疲勞。然後,他刷了牙,穿上新內衣、熨平的褲子和新襯衫。
他把手槍插進腰帶,他對髖骨上受到的壓迫似乎有一種親切感。
此時是9點40分。
在漫長而寂靜的街道盡頭,那些繞公園行駛的車輛的燈光在移動。一切都和從前一樣。隻是今天的天氣比上一次悶熱。公園的人行道上不會再有許多的散步者和情侶。那幢大公寓也顯得清靜。底層那天那些青年人聚會的地方,百葉窗已經放下。
天色已暗了下來。馬克斯-克羅納爾廣場左右的那兩盞路燈在黑暗中閃耀著,把它們黯淡的燈光透過毛玻璃散射到汽車頂蓋上。
那兒是哈佩爾的住宅……10號……
利歐把身子靠到一棵老山毛櫸的樹幹上。他熟悉這棵樹,甚至它的氣味他也熟悉。它聳立在大約離道路和街道10步遠的地方。天空雲層密布,遮蔽著今夜的月亮。
他看了看手表。10點整!在過去的三個夜裏,他就這樣站著。他總是觀察到同樣的現象。官員們,特別是政府高級官員和他們胖乎乎的長耳軟毛獵犬,總是準時出現。每次在這個時候,對麵公寓的門就會打開。
現在是10點05分。
10號大院入口處的燈突然亮起來了。
利歐的心開始怦怦地跳。他伸乎去摸手槍。現在千萬別慌張,要沉住氣!等他過來。他想必已經來到前麵的交叉路口,馬上就要走上那條順坡而下通向湖邊的小路。他肯定又牽著那隻獵犬。那隻狗反正已經老了,不中用了。在湖岸供散步的林蔭道邊上,那隻狗擺脫了繩子,而它的主人則舒舒服服地坐在一張長凳上,嘴上叼著一支雪茄煙。
“現在過來吧。我們走,羅拉。”
一個黑影出現在湖邊的林蔭道上。然後哈佩爾和他的狗一同消失在樹林裏。現在利歐離哈佩爾很近,以致能聽到哈佩爾的腳步聲和獵犬的急促喘息聲。
讓他走!讓他走他的路,他最後的路。
利歐迅速離開山毛櫸樹幹。當他繼續往下走,腳底下感到踩上散步小徑的沙層時,他停住了。這裏一個人也沒有了,這真是太好了!
他跑了起來,一直跑到一條岔路。這裏有一座小樓梯。他踮著足尖走下樓梯。他盡量不使他網球鞋的橡膠底發出聲音。前麵,那兩個黑糊糊的影子似乎溶化在灰色的湖水中了。
他又停了下來,從腰間掏出手槍,拉上扳機,打開保險。
是時候了,路德維希……你馬上就要結果恩格爾了。我也趕上來了,我現在就要射擊了。這次,路德維希,這次一定成功!你等著我成功的消息吧……
在湖岸邊,水麵使周圍的暗處顯得略亮一些,至少使灌木叢的輪廓和樹林的樹幹清晰地顯現出來。
哈佩爾雖然離湖岸隻有幾米,但他一直站在向下延伸的小路上。他不再奔跑了,他已經停住了。
這時,狗的吠叫聲在向他報警。這不是通常的狂吠聲,而是尖銳刺耳的叫喊聲,就像是恐怖的叫喊。那狗狂叫不止,然後突然不叫了。
是哈佩爾的狗。難道羅拉被他踢了一腳?這真是不可想象。
利歐已經到達了湖岸,再次細聽,此時,他聽到的已不再是狗的狂吠聲,而是一個人的狂叫聲!隻有感到非常恐懼的人才會發出這種病態的奄奄一息的呻吟聲。這聲音不僅很大,而且充滿痛苦,仿佛湖岸邊的那個人快要窒息而死,仿佛他正在和死亡搏鬥。哈佩爾?!哈佩爾,難道他由於某些原因正在死去?得了心肌梗塞,還是鬼知道的什麼其他疾病?
利歐朝湖岸跑去。哈佩爾也許是在和死亡搏鬥,但死亡是兩個男子給他帶來的。他們正在痛擊躺在地上的哈佩爾,欲置他於死地。在寂靜中響起了嘈雜的咒罵聲、呻吟聲和叫喊聲。
此時,利歐清楚地看到,其中的一個男子用膝蓋壓著哈佩爾的喉嚨,可是哈佩爾一直還在用雙腿還擊,和他們扭在一起。
此時,另外一個男子突然躍起,朝利歐走來,微微舉起雙臂,做出空手道的姿勢。
利歐舉起手槍。
“救命!”哈佩爾喊道,“救命!”
喊聲突然停止了。
利歐麵前的那個男子長得又細又高。他猶豫了一下,然後轉過頭對另一個男子說:“哎呀!這兒有個人,見鬼啦!快跑!這家夥有槍!”隨即奪路而逃。
利歐感到束手無策,像是受了一場虛驚。他耐心等待,直到那兩個逃跑者的腳步聲逐漸消失。然後他跪到哈佩爾的身旁。
這肥胖的男人一動也不動。他也不再呻吟了,隻是困難地喘著氣。
利歐勉強地把指尖按到胖子的太陽穴上。脈搏快而不均勻,皮膚上流著冷汗。
利歐迅速地抽回手。“哈佩爾……”
他一動也不動,甚至頭也不動。可是現在他終於開口說話:“是您嗎?”
利歐拉上手槍的保險,然後把它插回腰間。
“您覺得痛嗎?是不是腿給打斷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隻是感到身體不舒服。”
“這我可以想象。”
他的呼吸變得平穩多了。“啊,大哪。他們從灌木叢裏走出來。其中的一個搶走了我的皮夾子,可是他們覺得這還不夠……”
利歐的膝蓋上有個東西在動。他用手摸到了狗的毛皮。與此同時,他聽到一聲很輕的、尖細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