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
風中漸漸有些寒意。朱允炆掃視了一眼周圍，道：“外麵太冷，你回屋休息吧。”
桑羽塵沒有動，也沒有回答。
朱允炆道：“今晚朱棣趕不到的，他明天才會得到消息。”
桑羽塵低低歎了口氣：“朱允炆，你放棄吧。你殺不了他的。”
朱允炆沉默了一下：“有些事情，明知不可為也要為之；有些事連自己都感覺無趣，自己都不明白究竟想怎麼樣，可是還必須去做。”
桑羽塵無語。
朱允炆頓了頓，又道：“無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會傷你一分一毫的，你不必害怕。”
桑羽塵輕歎道：“你本性純良，隻是何必再與橫舟苦苦相爭？你們有句話說得好，人不與天鬥，既然天意已是如此，你為何還不放手？若再執迷不悟，隻怕……”
“天意？”朱允炆苦笑：“或許，真的是天意吧，造化弄人。皇爺爺當年絕不會想到，那日金殿賜婚的結果是囯內大亂，我也帝位不保；更不會想到，奪位之人會是他老人家最疼愛的四皇子。”
桑羽塵心裏有些淒楚，想安慰他幾句，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才好。正沉默間，忽然聽到有匆忙的腳步聲響起。
魯棟奔到麵前，呼吸急促，容色極為張惶。朱允炆見他神色有異，蹙眉道：“有事嗎？”
魯棟連連喘了幾口氣才說出話來，語氣裏充滿了驚慌和不敢置信：“稟告主人，我們的弓箭手全都被人點了穴，火藥引線也給割斷了——不知究竟是何人所為……”
朱允炆臉色微變：“怎麼會？消息一定還沒有傳入宮中，他……怎麼會來？”
“皇上是沒有來，可是，我來了。”隨著低沉的聲音，一條玄色人影飄然而至，穩穩的落在亭子前。
事出突然，朱允炆和魯棟都怔了一怔。桑羽塵喜出望外：“阿陳？你怎麼來了？”
陳賢躬身施禮道：“末將護駕來遲，請娘娘恕罪。”
桑羽塵道：“免禮。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陳賢猶豫了一下：“昨天感覺你不太正常，今早我一直在蒹葭宮附近，聽說你趕一名宮女出來，就懷疑有什麼……所以跟了過來。”
是，阿陳那麼了解她，自然會察出異常。朱允炆低低歎了口氣：“陳賢……不愧是他調教出來的人，武功智謀都非比尋常。”
陳賢淡淡道：“過獎。”
魯棟突然道：“主人，至少我們還有機會殺了這個女人。”
朱允炆愕然：“為什麼要殺她？”
魯棟冷冷道：“殺了她，會讓朱棣痛苦傷心一輩子，不是嗎？”
朱允炆微微搖了搖頭：“你不了解朱棣。他能當個好皇帝，但他也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如果失去她，他是會痛苦一輩子，可痛苦中他會做什麼？不是殺人，就是戰爭，那樣的話，對我大明江山和天下百姓又有什麼好處？”
沒想到朱允炆竟是如此通情達理、顧全大局。桑羽塵心裏有些訝然：讀史書時一直認為他是個懦弱無能、昏庸糊塗的人，原來是她想錯了。
魯棟道：“那麼，主人請先走，屬下為您斷後。”
朱允炆淡淡道：“你是陳賢的對手嗎？並且，他手下七星侍衛恐怕都已在附近，你走不了，我也走不了。”看向陳賢道：“拿我去領賞吧。”
“阿陳!”桑羽塵急急喚了一聲：“他沒有傷害我，你也不要傷害他，好嗎？”
陳賢點點頭，看向朱允炆道：“我此來隻為姐姐，既然姐姐平安無事，我絕不多管其他。您和皇上之間的恩怨，我們做臣下的不敢插手。”
朱允炆有些驚訝：“你不怕他怪你？”
陳賢道：“您不傷姐姐，即是對我有恩，陳某不是忘恩負義之輩。”頓了頓道：“我已通稟皇上前來，您先請吧。”
“你——”桑羽塵怔了怔：“你讓他來……抓我回去？”
陳賢沉默了一會兒，單膝跪倒在地，道：“恭請娘娘回宮。”
桑羽塵歎了口氣：“阿陳!姐姐好不容易才逃出來，難道你又要讓我回去？難道你真不明白我的心思？”
陳賢無言。
許久，朱允炆輕道：“為了大明江山和百姓，我也希望你能回去。”
桑羽塵抬目看著他。朱允炆遲疑了一下：“我從小由他帶大，應該說十分了解他。雖然現在勢不兩立，可我不得不承認，他一直是我最崇拜的人——在我記憶裏，他的力量強得可怕，這世上沒有任何事可以難住他。”頓了頓接著道：“所以我相信，你說的事情，他會很好的解決。”
桑羽塵心裏一陣黯然，幽幽道：“就算這世上沒有他不能為之事，可我，畢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啊。”
朱允炆無語。陳賢看向他，輕道：“王爺該走了。”
朱允炆苦笑了一下：“我要見見他。”
“主人!”魯棟急切的叫了一聲。朱允炆對他微微一笑，道：“不妨。”
魯棟不再多言。桑羽塵看了看陳賢，道：“朱允炆留下陪橫舟玩，可以放我走了嗎？”不等他回答，已經悄悄溜到亭子邊上，翻身想要跳出去。
“姐姐!”陳賢一步上前握住手腕把她拖回來，有些好氣道：“我說過不許你走了，不要這麼小孩子氣。”
“阿陳!”桑羽塵猛然落下淚來：“姐姐求你了!既然你還認我這個姐姐，那麼求你放我走!我不能再見他了!不能!!”
陳賢見她淚痕滿麵的樣子，心裏不覺動情，抬手輕輕為她拭著淚水，柔聲道：“不要哭了，不然待會兒阿一他們來了會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