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窗外的風景不停變換著,汗水沿著脊線不斷地滑落,汗濕重衣。
八月末仍然非常的炎熱,蔚藍色的天空中沒有一絲雲彩。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睛,即使是打了傘,也會被柏油馬路的反光刺痛眼睛。汗水滴在白線早已模糊的柏油路麵上,瞬間就了無痕跡,這個城市的夏天,就是熱到了這個程度。
感受到腳底下的灼人熱度,從公交車上下來的乘客們匆忙逃離驕陽下毫無遮掩的公車站牌。盡管早就熱得汗流浹背,古川真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痕跡,隻有湊近了才能看出來的一點細小汗珠。
曾經有人當麵誇獎他是清涼美人,結果被他一拳擊倒。在古川真的心裏,美人是用來形容女人的,用在男人身上和罵他娘娘腔沒什麼區別。雖然那之後就沒人有膽量當麵說出口,但大家都一直認同他那貫常沒什麼波動的冷漠表情和臉上幾乎不出汗的體質,確實是他們在炎炎夏日的救贖。
在一堆汗液隨著□□蒸發的臭烘烘的男人當中,他那極具清潔感的、光滑無汗的臉就顯得尤其寧靜安詳,彷佛隻要注視著他,炎熱的氣候就不再那麼讓人躁動不安。
匆匆穿行於久違多年的城市,古川真的目光沒有絲毫眷戀。他特意繞道而來,隻是想要去拜祭一下因為車禍去世的雙親。
下了飛機後,古川真直奔城郊的墓地,在毒辣的陽光下久久佇立於墓碑之前。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任何親人了,這個認知再一次刺痛了他的心。古川真握緊了拳頭,將眼角的一點濕潤逼了回去,臉色陰沈地走進了汽車站的候車室,等待開往青島的汽車。
高三那年春天,反常的格外多雨。因為學校的通知而趕往濟南的父母所乘坐的巴士,在大雨中與貨車相撞,造成兩人當場死亡。悔恨多年來一直苛責著古川真,讓他無法麵對這個城市。
拿到了父母的保險金,在某人的幫助下安葬了他們,換揣著變賣老屋而來的錢,古川真南下廣州上大學。本科四年,研究生三年,工作又是三年,盡管沒有刻意去遺忘,古川真對於故鄉的印象確實逐漸模糊。
如果不是因為被調到總公司而有機會繞道來掃墓,他不會意識到這個城市在他心裏留下的傷害,還能讓他再一次握緊拳頭才能止住顫抖。
內陸幹燥灼熱的空氣,令古川真感到有如窒息一樣難受。緊閉著雙眼靠在座位上,感受到車身傳遞過來的輕微震動,古川真努力平複想要作嘔的感覺。對於自己意外纖細的神經,秀麗的青年隻能無奈地苦笑。
此時,在青島沿海的一棟別墅裏,兩個少年抱成一團,躺在門廳的地板上,像兩隻貓一樣相互蹭著,發出嗚嗚的□□。
兩張一模一樣的臉不約而同地皺起眉頭。
「為什麼還沒有人來?」
「我好餓哦。」
不停抱怨的兩個人在聽到門外傳來鑰匙間相互敲擊的金屬響聲時,瞬間化身為熱情的大型犬,開心地叫著「小旭」就撲了上去。
劉旭本能地迅速關上開了一半的大門,毫不意外的聽到兩聲鈍響之後,傳來少年的慘叫聲。
開玩笑,被兩個一百七十五公分、五十八公斤的男孩同時撲過來,後果可想而知。
確定兩個小孩不會再上演忠狗迎賓的劇目,自己的安全得以確保之後,劉旭再次打開了厚重的木門。兩個摸著鼻子就要從地上跳起來發火的小家夥,在看到他揚了揚手中的袋子之後,立刻從發怒的怪獸馴服成溫順的小貓。
用一堆零食打發了一前一後糾纏的小孩,劉旭走進廚房,為他們準備這頓遲來的午飯。
自從今年四月成為他們的家教並住進這裏之後,劉旭就肩負了時不時要來救濟一下這兩個花錢沒有計劃,不懂得節製的少爺。好在家教費用是他們的父親支付,否則連他自己的溫飽都很成問題,更別說救濟他們了。
雙胞胎的父親李鴻業是知名企業家,一直忙於工作,因為夫人身體不好,長期在外靜養,隻好把雙胞胎交給保姆照顧,等他想起來要關懷一下自己的兩個兒子時,發現他們已經成了標準的紈褲子弟。李鴻業盛怒之下將他們送進了學校宿舍,沒收信用卡,限製零用錢,希望能讓他們有所改觀。
從小就沒有被分開過的雙胞胎,剛開始還覺得住宿生活很新鮮,等勁頭一過,就開始難受了。為了擺脫這種生活,雙胞胎很有毅力地以絕食抗議,爭取到搬出宿舍住進這個海邊別墅,才終於安分了些,隻是這花錢如流水的習慣,恐怕一時半會是改不了的。
劉旭歎了口氣,從廚房端出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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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青年輾轉來到目的地時,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在反複對照手機上的簡訊和門牌號之後,他確定眼前這棟別墅就是總公司人力資源部部長所說的「房源」。放下沉重的旅行箱,揉搓著發疼的太陽穴,疲憊的青年思考著是不是應該打個電話確認一下。
因為長期旅行而罷工的大腦混亂不堪,古川真自暴自棄地按下了門鈴。
飛奔而來的兩張一模一樣的少年的笑臉,讓古川真越發相信是部長發錯了地址,然而雙胞胎卻很熱情地湊了上來。
「你是來租房子的?」
「對,我叫古川真,張經理提前打過招呼的。」
「那就是你了,快進來吧,我叫李嘉,這是我弟弟李易。」
「……」
古川真略一遲疑,還是跟了進去。將旅行箱放在門廳的角落裏,換上客用拖鞋,走到沙發邊坐下,形狀漂亮的細長鳳眼因為疲倦生出了些許慵懶氣質。
古川真雖然想盡快洗個澡好好休息一下,但有些基本問題還是不得不問。
「你們是這棟別墅的主人?」
「不是。」相對瘦弱的李嘉靠在弟弟身上喝著果汁。「這是我舅舅的別墅,不過他說你是朋友介紹的,房租就給我們當零用錢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