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坐在椅上,盯著秦琛的側臉,問道:“扶桑,聽說你房裏的成說丫頭失蹤了?”
秦琛握筆的手抖了一下,一頁《心經》便浸開了墨,隻好撕了重抄。王夫人見了,攔住道:“快合掌念阿彌陀佛,可不要褻瀆了。”
秦琛依言做了,又說:“或許死了。”細長的蔥指在白紙上摩挲了一陣,眨了眨眼,掉下幾顆淚來,把紙滴濕了。
王夫人皺皺眉,伸手替他又翻了一頁。沉吟了一會,道:“給她家四十兩銀,發送發送吧,她雖平日跋扈點,對你還是不錯的。”
秦琛頓了下,聲音有些澀:“她家人都不在。”王夫人歎了氣,愛憐的摸摸他的頭,安慰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傷心,但死者已矣。”
秦琛隻點點頭,埋頭抄經,有時候將筆懸在半空,出一回神,不知道在想什麼。王夫人知他難過,也不苛責。倒喜他最近說話的聲音比以前溫和了些,精神氣質無端地出塵起來,渾不似以前那樣,帶著膏粱子弟的紈絝。壞就壞在過於冷淡和憂鬱,不是害了心病才好。
從王夫人那裏出來,想起母親再三叮囑要去看看新孤的表妹,秦琛就往無俗館慢慢踱去。
所謂表妹,還不是他的頭號損友。沒想到她和自己一塊來到這個好地方清靜。如果不是一個自稱上官樂姁大仙的“神棍”告訴他,他覺得猜不到。
穿過千百竿翠竹夾道的幽徑,來到一座孤獨庭院,才進去到小軒窗前,窺見裏麵丫鬟正在給秦鎖林梳妝打扮,又是塗脂又是抹粉的,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高弗離看見是他,偷偷白了他一眼,咬牙切齒:“哥哥怎麼不進來坐坐?”說完,趁勢趕丫鬟出去。
秦琛進來,丫鬟行禮並掩上門。秦琛俯下身子在高弗離耳邊,兩隻手鬆鬆地搭在她嬌小的肩膀上,語氣曖昧地說:“你真好看。”言訖,忍了又忍,終於揉著肚子指著鏡子笑倒在了地上。
高弗離瞪了瞪眼:“你夠了。”
秦琛笑個不住,有些痛了,卻欲罷不能。高弗離嚇得忙蹲下去拍他的背,罵道:“神經病,你笑死才好。”
秦琛一惱,揚手一把擦掉她唇上的胭脂,抹在她的臉上、額頭上。
“你妹!”高弗離按住秦琛的頭,不讓他起來,豈料秦琛力氣早不同以前,很快便搔著她的胳肢窩,讓她癢得起不來,口中逼問:“錯沒錯?”
“錯了,錯了!”
秦琛鬆開手,又扶她站住:“你怎麼會也來這麼個鬼地方?”
高弗離一隻手搭在他的肩上,一隻手理著有些鬆垮的袍子,百忙之中抽空瞪他一眼:“就許你來,我來不行?”
“高弗離,你能不能先不嗆我?”
高弗離麵色驀地沉重下來,話中的語氣像是質問:“你為什麼要跳樓?”秦琛枕著雙臂,甚至沒有反應,良久,態度冰冷地道:“沒什麼,活膩了。”
她聽得心驚膽顫:“不管怎麼說,你不可以不要命啊,你好自私。”秦琛撇下臉來:“我怎麼自私了?”
高弗離滿臉驚訝:“自殺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行為,代表了你懦弱,拋下所有愛你的人。”
秦琛冷笑一聲,嗓音淡淡,無波無瀾:“我認為,自殺是對自己的一種保護。”見她更吃一驚,拍了下手,“行了,懶得跟你多話,我走了。”
“去哪兒?”她盯著秦琛的背影,竭力控製情緒,哽咽道,“一句話都不能好好說了嗎?”
秦琛推門的手頓在空中,目光漸漸決絕:“不能了。”言畢,毫無留戀地離開了。
芭蕉掩映的窗前,秦琛怔怔地望著三三兩兩在院子中嬉戲的丫頭,暗暗感歎少了什麼人。
手中拿著琉璃般晶瑩的藍色戒指,舉在頭頂,對著陽光晃了晃,才發現原來戒指裏側真的有三個小字,不禁念了出來:“慕容淒。”
倒了什麼黴?先是雲竹哀,再是慕容淒,何不再來個叫什麼什麼悲的?
輕輕吐了口氣,找了根細繩拴上,掛在脖子上,嚴嚴地藏在胸口。總覺得,這麼個名字對他來說,可能不會簡單。
有時候自殺會是個選擇呢。畢竟沒有選擇就製造選擇,雖然不知道命運的骰子會轉向那邊,但要投也得自己親自動手,點數低也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