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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即使你背過身,有些東西也是無法逃避,無法躲開的。
周末,豪傑酒店的二樓大廳燈火輝煌,流光溢彩。百世實業的年慶就舉辦在這裏。說是年慶,其實也不過是找個借口,請各界名流、官仕商甲齊聚一堂,為百世拉攏人際關係罷了——最常見卻也是最有效的手段。
夜襲在一連幾日楚月霆的耳提麵授以及苦口婆心的囑咐之下,終於準時出席,並且特意修飾了一下,隻不過按照楚月霆的囑咐有一點差距罷了。站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夜襲手裏拎著一個水晶高腳酒杯,漫不經心地把玩著,使得杯子裏金黃色的液體如海潮般搖晃著。他今天的服裝其實並不算驚世駭俗,隻是與這氛圍差“一”點罷了。黑色的皮褲皮膚一般緊緊包裹著他修長的雙腿,幾乎可以感覺到那下麵血液的流動;上衣也算保守,黑色的,中世紀的款式,寬鬆的下擺在腰處被掖進長褲,蓬蓬的燈籠長袖在手腕處收攏隨即展開綴著蕾絲的荷葉花邊,同樣綴著蕾絲褶邊的V字形的領口一直延伸到小腹,露出光滑的前胸,流淌著蜜色的光暈。雖然是不同時代的服飾,卻好像搭配的異常協調,使他展露著一種妖冶的風韻。
無聲的站在光影中,他好像被濃鬱的夜色包圍的精靈。他站在角落裏,並不是因為在乎會被大廳中的目光追逐——那些驚駭的、厭惡的、或是垂涎的目光,他隻是厭倦,厭倦這紙醉金迷的豪華和奢靡。自己曾經站在這種場合裏多少次?——已經數不清了。就站在那裏,標槍一般筆直地站在那裏,在那亮如白晝卻冷入骨髓的燈光下,任人觀賞,任人品頭論足,而自己除了筆直的站著,還能做什麼!直到變成頑石,直到冷漠,直到厭倦。怎麼會忘記,忘了錢如潮是何等擅長組織這樣的慶典——這樣奢華的宴會。那麼,他也會來吧?那個無數次將自己放在來賓的麵前,放在這樣徹亮的燈光下——那個從不允許自己的所有物離開自己控製範圍的君王。
夜襲淺淺笑著,舉起酒杯,拇指和食指捏著細長的腳柄,將那橙黃色的液體放在自己的眼前慢慢旋轉著。看這液體,金黃色的,如粘稠的月光被倒入這樽中,微微起伏著,如海水拍打著金黃的沙灘,湧上又退下,閃著銀色的冷冷的磷光;又好像黃色的寶石,通透的,晶瑩的,會流動的寶石,沒有一絲雜質,卻也一樣的冰冷。
恨這月光,也恨這冰冷。夜襲慢慢旋轉著酒杯,透過那液體看著大廳內的人群,光通過那液體將外麵的人影扭曲著,膨脹著,將那一張張笑著咧開的嘴放大,再放大,最終模糊成醜陋的黑洞。現在,我是觀察者,夜襲想著,微微笑著。
是的,現在我是WATCHER,透過這酒杯看穿你們真實的靈魂。
大廳上,人來人往,富豪商甲或彼此笑著打著招呼,或幾人聚在一起津津有味的聊著。夜襲仍然站在那角落裏,他淺淺笑著,看啊,這些人,這個城市裏的貴族富商,達官顯貴,掛著虛偽的笑臉,彼此說著奉承的話語,暗中做著肮髒的交易。他們究竟帶著幾層麵具,甚至連他們自己都已經習慣,習慣這樣的偽裝,這樣的濃妝,早已經忘記自己本來是什麼樣子,就在這樣的奢華下,這樣的綺麗中。那麼,如果失去了這些東西,他們還剩下什麼?沒有了這些東西,他們與乞丐又有什麼區別?
冷笑著,夜襲猛地將酒杯中的液體倒入口中,緩緩咽下。果然很冷,比想象中還要冰冷,好像飲盡了所有的月光,蕭索的,無情的月光。那寒冷順著食道進入腸胃,攪得五髒六腑生疼,又漸漸擴散到四肢,連骨髓都因此而打著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