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穿過敞開著的玻璃大門,楚月霆跟著錢如潮走進廳外的露天陽台。被打開的門扇無聲地停靠在室外牆邊的陰影處,月光下精致而浮誇的金色裝飾依然閃著華麗的光彩,不知為什麼卻讓人感覺好像是被拋棄的廢墟孤零零的聳立著。外麵並不黑,月光很亮,室內的燈光也從大開著的門洞滲漏出來照亮了平台的大半個地麵,可楚月霆卻感覺自己好像走進了無邊的黑暗中。
倚在雕功精細的大理石欄杆旁,楚月霆回頭看過去竟覺得有些恍惚,背後是如白晝般的光亮,前方卻是暗夜在月光下投射出的陰影。多麼不可思議,多麼刺目的和諧,為什麼光明與黑暗會這樣分明?細長的交界處不見一絲一毫的滲透和重疊。可是,他們又是怎樣的不可分離,無論沒有了哪一個,另一方都將不再有存在的價值。
那麼是什麼?究竟是什麼東西橫在光明與黑暗中間?那麼又是什麼東西橫在自己和小夜的中間?
隱在樹枝投下的陰影中,錢如潮默默觀察著楚月霆沉思的表情,然而從那沉寂的麵容中他卻並沒有看出什麼來。
沉思了片刻,他開口說道“楚經理,我可以叫你月霆嗎?”
楚月霆驚異地扭過頭看著他,琥珀色的眼眸夜色下異常明亮,湧動著那種古老的魔咒一般的光芒。
錢如潮笑笑“月霆,你今年多大了?”
“32”
“有女朋友嗎?”
“怎麼總裁打算幫我相親嗎?”楚月霆不知為什麼忽然放鬆地笑了,原本臉上棱角分明的線條瞬間如水流般柔和流暢,看得錢如潮一驚,原來這世上還有這樣的笑容,讓人覺得幸福,覺得溫暖,覺得安全,覺得可以為這笑容付出一切。
“我哪裏敢,我怕有人拿刀子追殺我”錢如潮小心翼翼挪開視線,懶洋洋地自嘲著,將身體的整個重心倚到了欄杆上
“誰這麼大膽?”笑容漸漸收斂成溫文的淺笑
“還能有誰——”啪的打著了打火機,點燃一顆煙,錢如潮吸了一口,笑著問道“要不要也來一根?”
“我氣管不太好,現在不怎麼抽了。”楚月霆婉轉拒絕
錢如潮點點頭“32歲就成為獨當一麵的部門經理,你也不簡單哪。”
“是總裁的栽培”楚月霆客氣的說到,依然淺淺笑著
“關我什麼事。如果你不行,我也不會容你到今日。不過我一直很奇怪,你看起來並不精明,人又不夠圓滑,居然工作業績一直居高不下?到底有什麼秘訣呢?”錢如潮心裏發出一聲失望的歎息聲:不是這樣的笑容啊,不是這種商業的公式化的笑容。那蠱惑的笑容為什麼那麼短暫呢?好像曇花優雅地綻放又迅速凋謝,襲人以無限的惆悵。
“可能是我很幸運擁有一班好部下吧。”楚月霆淡淡說道,笑容徹底隱去,恢複了平常一成不變的肅穆的神情
錢如潮默默看著眼前沉穩的男人,他從來沒有注意過這個遠比他高大強壯許多的部下,更談不上仔細觀察。事實上是他從來沒有留意過公司裏的任何一個職員,在他的眼裏他的員工都直接被換算成業績數字和營業金額。甚至他從來沒有留意過任何人——每一個在他的生命力穿插著走過的人,即使他燦爛地笑著與他們說說笑笑,卻也從未放在心上,除了——那屈指可數的幾個人。他隻是孤獨地守護著自己的秘密——在他靈魂最暗處的秘密。可是,他現在漸漸對這個男人產生了興趣,這個現在坦然麵對他的男人。是什麼讓夜襲留下來?這個男人既沒有權勢也沒有財富,到底是什麼吸引了夜襲?是他那副坦率而真誠的麵孔?還是那不卑不亢的態度?或是那映著星光泉水般清澈的瞳?還是那——輕易就能打動人心的笑容?
——他——不懂。
錢如潮的身體忽然顫抖了一下,他猛地發現他從未了解過夜襲——那個曾經在他的身邊生活了很多年的人。也許,他誰也不了解,甚至包括他自己。他為這個突然冒出的念頭而感到恐懼,他害怕自己因此而感到疲倦感到虛弱。同時他也不敢想象若真的如此,自己堅持了多年的信仰會不會因此而崩潰。於是他拚命把這個念頭擠出腦外,強迫自己把注意力再次集中在楚月霆的身上。
“夜襲的表現怎麼樣?”他輕輕問到,聲音輕的好像怕驚了滿地的月光
楚月霆皺了皺眉頭,無奈長歎一聲“每天都在睡覺。”
錢如潮噗的笑了出來“是麼?”
楚月霆扭過頭看了他一眼,好像對他的笑聲感到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