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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俞慕槐好尷尬的說:“是我個人的事情,您還是不要問吧!”說完,他又抱歉的笑笑,就一轉身走掉了。

俞步高和俞太太麵麵相覷。

“這孩子在賣什麼關子?”俞步高問太太。

“我知道就好了!”俞太太說:“我隻曉得他每天夜裏從房間這頭走到那頭,一夜走上七八十次,嘴裏念念有詞,什麼海鷗東飛西飛的,我瞧他八成是在學作詩呢!”

“啊呀!”慕楓失聲叫了起來,她是最會大驚小怪的。“海鷗嗎?糟了糟了!”“怎麼?怎麼?”做父母的都緊張了起來。

“哥哥準是害了神經病,那天一見到楊羽裳,他就問人家會不會唱海鷗?弄得別人莫名其妙。現在又是海鷗,他一定是工作過度,害上什麼海鷗病了!”

“從沒聽說過有種病名叫海鷗病的!”俞太太說,又焦急的望著女兒。“這毛病既然是從楊羽裳開始的,我看你還是把楊羽裳再約到家裏來,解鈴還是係鈴人,說不定他再見到楊羽裳就好了!”“哈!”俞步高笑了。“原來是為了一個女孩子!我勸你們母女都少操心吧,如果是為了女孩子,所有的怪現象都不足為奇了!”“怎麼呢?”俞太太不解的問。

“我最初見到你的時候,”俞步高慢吞吞的說:“半夜裏我一個人爬到一棵大樹上坐了一夜,對著星星傻笑到天亮。”

“呸!”俞太太笑著罵:“原來你們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又是遺傳!”大家都笑了。於是,關於俞慕槐的“反常”,就在大家的一笑之中拋開了。可是,俞慕槐仍然在忙著,仍然見不到人影,仍然深更半夜在房間裏踱方步。直到兩星期後,俞慕槐才逐漸恢複了正常。但是,他變得安靜了,沉默了,常常一個人默默的出著神,一呆就是好幾小時。

這天午後,俞慕槐從外麵回到家裏,一進門就愣了愣,客廳中,慕楓正和楊羽裳並坐在沙發上喝橘子汁,在她們麵前,有個瘦高個兒的年輕人,正在指手劃腳的談論著什麼。

他的進門打斷了正在進行中的談話,慕楓跳了起來,高興的說:“劉震宇,這是我哥哥俞慕槐!”一麵對俞慕槐說:“哥哥,這是我同學劉震宇,至於楊羽裳,你是見過的,不用介紹了!”

俞慕槐先對楊羽裳拋去一個深深的注視,後者也正悄悄的凝視著他,兩人的目光一接觸,楊羽裳立即微笑了一下,那張年輕而紅潤的臉龐像園中綻開的杜鵑,充滿了春天的氣息。但是,俞慕槐並沒有忽略掉她眼中的一抹嘲謔和懷疑,她沒有忘記他們最初見麵時的尷尬,俞慕槐心裏明白。他掉過頭來,麵對著劉震宇。這時,劉震宇正伸出手來,有些緊張而不安的說:“俞大哥,您好。我們都久聞您的大名了,常常在報上看到您的報導。”他握住了這年輕人的手,仔細的看了他一眼,濃眉,大眼,瘦削的下巴,和挺直的鼻梁,長得不算壞。頭發長而零亂,一件沒拉拉鏈的薄夾克裏,是件淺黃色的套頭衫。藝術係的學生!他不道這劉震宇的藝術成就如何,但,最起碼,他身上卻頗有點藝術家的派頭。隻是,俞慕槐不太喜歡他說話的腔調和神情,太拘謹了,太客套了,和他的服裝很不諧調,而且帶著點娘娘腔。“別叫我俞大哥,”他爽朗的笑著,鬆開了劉震宇的手。“叫我的名字吧,俞慕槐。我也叫你們名字,劉震宇和——楊羽裳。”念出楊羽裳的名字的時候,他喉嚨裏梗了一下,好像這是個頗為拗口的名字似的。他的眼睛望著楊羽裳:“我會不會妨礙了你們談天?”“為什麼會妨礙我們呢?”楊羽裳立即說,顯出一份很自然的灑脫和大方。“我們正在聽劉震宇說,他被警察抓的經過。”“你被警察抓了?”俞慕槐驚奇的望著劉震宇:“希望你沒有犯什麼偷竊或搶劫罪。”

“就是為了我的頭發!”劉震宇叫著,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對俞慕槐說:“俞大哥,您瞧瞧看,我這頭發有什麼不好?現在全世界的男孩子都是長頭發,偏偏我們不允許,這不是阻礙進步,妨害人身自由嗎?俞大哥,您是剛從國外回來的,您說,國外是不是人人長頭發?”

“我隻到過東南亞,”俞慕槐似有意又似無意的看了楊羽裳一眼,“說實話,香港的男孩子都留長頭發,至於泰國和新加坡的男孩子,卻都是短發,”他注視著楊羽裳,笑著問:“是嗎?”楊羽裳坦然的笑了笑,搖搖頭。

“別問我呀,我可不知道。”她說:“我沒去過泰國和新加坡。”俞慕槐轉回頭,再看向劉震宇。

“我不覺得長發有什麼不好,但是整潔卻非常重要。我教你一個留長發的辦法,或者警察就不會抓你了。”

“什麼辦法?俞大哥?”劉震宇大感興趣。

“你把頭發幹脆再留長一些,然後整整齊齊的梳到頭頂,用簪子簪著,或者用塊方巾係著。”

“這是做什麼?”“複古呀!瞧瞧古畫上,中國的男人誰不是長發?不但長,而且長得厲害,隻是都紮著頭巾。我告訴你,男人短發隻有幾十年的曆史,拋開梳辮子的滿清人不談,中國自古長發,連孔夫子都是長發呢!”“對呀!”劉震宇用手直抓頭。“我怎麼這麼笨,沒想出這個好理由去和警察辯論!”

“我勸你別去和警察辯論!”俞慕槐說,突然歎口氣。“問題就在於是非觀念隨時在改變。如果你拿這套道理去和警察說,警察反問你一句,中國古時候的女人還都裹小腳呢,是不是現在的女人也都該裹小腳,你怎麼說?”

“啊呀,這倒是個問題!”劉震宇又直抓頭了。

“其實,說穿了,長發也好,短發也好,隻是個時髦問題。”俞慕槐又接著說:“我們現在的發式,完全是從西洋傳來的,隻為了我們推翻滿清的時候,歐美剛好流行短發,我們就隻好短發了,假若那時候是長發呢,我們有誰剪了短發,大概就要進警察局了。這是件很滑稽又很有趣的問題。歐美的長發短發,就像女人的裙子一樣,由長而短,由短而長,已經變了許多次了,我們呢,卻必須維持著六十年前的歐美標準,以不變應萬變!”“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