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裳還沒有起床,”歐世澈說,把香煙盒子遞到他麵前。“抽煙嗎?”他取出一支煙,看了歐世澈一眼,他連羽裳起床沒起床都知道嗬!歐世澈打燃了打火機,送到他嘴邊來,他深吸了一口煙,再重重的吐了出來。隔著煙霧,他看到歐世澈遍布著笑意的臉。“羽裳這懶丫頭,”歐世澈的聲音中充滿了親密的狎呢。“你坐坐,讓我去鬧她去!”
俞慕槐瞪大了眼睛,那麼,他已熟稔得足夠自由出入於她的臥室了,甚至不管她起床與否!歐世澈站起身來了,還沒走,一陣腳步聲從裏麵傳來,俞慕槐的心髒猛的加速了跳動,他鼓著勇氣回過頭去,不是羽裳,卻是剛梳洗過的楊太太!“伯母!”俞慕槐站起身來。
楊太太有一刹那的驚愕,接著,她的眼睛亮了亮,頓時堆上了滿臉的笑容。“慕槐!怎麼,你瞧你這麼久都不來!真不夠意思,快坐,快坐,我去叫羽裳!”“我去吧!”歐世澈搶著說,不由分說的跑進裏麵去了。
楊太太愣了一下,伸出手,她似乎想阻止什麼,但歐世澈已跑得沒影子了。回過頭來,她對俞慕槐勉強的笑了笑:“近來好嗎?”“還好。”俞慕槐陰鬱的說,忽然間覺得興味索然了。他已經忘了來時的目的,忘了來時的熱情,現在,他隻想趕快走開,趕快離去,以避免即將來臨的尷尬。
“我沒什麼事,”他解釋似的說:“因為跑一件新聞,經過這兒,就進來看看!現在,我必須要去工作了!”他想站起身來。
“不不,別這麼急著走!”楊太太急忙說,又莫名其妙的補了一句:“世澈也是剛來。”
他管世澈是什麼時候來的呢?俞慕槐想著。但是,對於楊太太這多餘的解釋,卻忽然疑惑了起來。你也隻是剛起床,怎麼知道歐世澈是剛來的呢?你又何必多這句嘴呢?是想遮蓋什麼嗎?是想掩飾什麼嗎?或者,這歐世澈已經來了很久了,更或者,他昨晚就來了,聽他那親熱的口氣“我去鬧她去!”那麼,他們之間,大概早已不簡單了!啊,俞慕槐呀俞慕槐:他在心中叫著自己的名字,你還想攪進這淌混水裏來嗎?他毅然決然的站了起來。
“不,我走了!”他說,還來不及移動步子,就聽到屋後一陣嘻笑的聲音,是歐世澈和楊羽裳!他渾身的肌肉都緊張了起來,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他聽到羽裳那清脆的笑罵聲,在不住口的嚷著:“不成,不成,你再嗬我癢,我就要大嚷大叫了!”
“誰怕你大嚷大叫呢?”是歐世澈的聲音。
俞慕槐看了楊太太一眼,楊太太的臉色是陰晴不定的。他掉轉頭,預備走出去,但是,楊羽裳奔進客廳裏來了!
“嗨!”她怔了怔,怪叫著說:“這是誰呀?”
俞慕槐再轉回身子,麵對著她。她隻穿著件薄紗的晨褸,頭發是散亂的,麵頰上睡靨猶存。俞慕槐的心沉進了地底,而憤怒的情緒就像烈火般燒灼著他,燒得他全身全心都劇烈的疼痛了起來。於是,他的眼光帶著嚴厲的批判,緊緊的盯著她,他的聲音帶著濃重的諷刺,僵硬的說:“你好,楊小姐。十分抱歉,這樣一清早跑來打擾‘你們’!”聽出他語氣裏的嘲諷,看出他眼光裏的輕蔑,楊羽裳的背脊挺直了,眉毛高高的挑了起來。初見到他時的那種心靈的震動迅速的就被憤怒所遮掩了。她的臉色變白了,聲音尖銳而高亢:“誰教你來‘打擾’呢?這麼一清早,你跑到我家來幹嗎?又想約我去‘散步’嗎?”“顯然我來的不是時候,”俞慕槐憤憤的說:“但是,小姐,別誤會,我不是來看你的,我是來看你父母的,別以為到你家來的男人都看上了你!”
“啊哈!”楊羽裳怪叫了一聲,她那瘦削了的小臉板得鐵青。“幸虧你解釋得清楚,否則,我真要誤會了呢!曾經有人從香港追我追到新加坡,從新加坡追到台北,半夜三更約我‘散步’,原來隻是看上了我的父母!”
“你滿嘴裏胡說八道些什麼?”俞慕槐氣得發抖。“我才不知道有人在香港扮小可憐,在新加坡扮歌女,是安心想引誘誰?”“你以為我想引誘你嗎?”楊羽裳大叫,也氣得渾身發抖:“別自己往臉上貼金了,天下的男人死絕了我還想不到你呢!你少自作多情,一廂情願吧!”
“喂喂喂,怎麼了?”歐世澈插了進來,滿臉帶著笑,勸解的說:“幹嘛這樣吵呀?慕槐兄,羽裳是孩子脾氣,愛開玩笑,你別見怪吧!”回過頭來,他又笑嘻嘻的對楊羽裳說:“羽裳,看在我麵子上,別生氣了。來來來,去換件衣服,咱們不是要去金山遊泳的嗎?”
俞慕槐深深的看了歐世澈一眼,這時,歐世澈正擁著楊羽裳的肩,要把她帶到後麵去,而楊羽裳還在直挺挺的站著,對他惡目相向。俞慕槐忽然覺得心中一陣絞痛,眼前的人物就都模糊了,他相信自己的臉色一定非常難看,因為他突然感到頭暈目眩起來。轉過身子,他勉強的對楊太太點了點頭。
“對不起,”他喃喃的說:“我告辭了。”
“慕槐兄,急什麼?”歐世澈說,依舊笑嘻嘻的。“別和羽裳鬧別扭吧,你跟她混熟了,就知道她的個性就是這樣,喜歡和人拌拌嘴,其實她一點惡意都沒有。這樣吧,我們一起去金山海濱遊泳好嗎?打電話請你妹妹和我弟弟一起去,大家玩玩,散散心,就把所有的誤會都解除了,好不好?”
一起去?讓我眼看你的成功嗎?讓我目睹你們的卿卿我我嗎?俞慕槐想著,還來不及說話,楊羽裳就尖叫了起來:“誰要他去?他去我就不去!”
俞慕槐再看了楊羽裳一眼。
“不用擔心,”他說:“我還不至於不識趣到這個地步!”對歐世澈點了點頭,他大踏步的走了。
騎著車子,飛馳在仁愛路及敦化南路上,他無法分析自己的心情,來時的興致與熱情,換成了一腔狂怒與悲哀,他在路上差點撞車。昏昏沉沉的來到家門口,他一眼看到慕楓打扮整齊了,正走出家門。他撲過去,一把抓住了慕楓的衣服,惡狠狠的說:“你下次再敢幫楊羽裳說一句話,我就殺掉你!”
慕楓愣愣的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