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賈後之亂
初，賈充以譖諸葛誕，弑高貴鄉公之功，有寵於司馬昭。昭嚐欲以兄子攸，字大猷，後為齊王，為司馬氏之賢者，攸死而大亂遂作。為嗣，群臣亦屬意於攸。惟充能觀察上意，稱炎寬仁，且又居長，有人君之德，宜奉社稷，乃以炎為太子。及昭寢疾，炎請後事，昭曰：“知汝者，賈公閭也。”炎既代魏，任充益重，充不能正身率下，專以諂媚取容。侍中任愷，字元褒，樂安博昌人，官侍中。愷一食萬錢，猶雲無可下箸。中書令庾純，字謀甫，潁川鄢陵人，官中書令。等，剛直守正，鹹共疾之。以充女為齊王攸妃，懼後益盛。及氐、羌反叛，武帝深以為憂。愷因進說，請充鎮關中，武帝許之，而充不願也。充將之鎮，百僚餞於夕陽亭，荀勖字公曾，潁川潁陰人，官尚書令，充之黨。私焉，謂與充私語。充以憂告，勖曰：“獨有結婚太子，不頓駕而自留矣。”充曰：“然。孰可寄懷？”勖曰：“勖請言之。”俄而侍宴，論太子婚姻事，勖因言充女才質令淑，宜配儲宮。初，武帝欲為太子納衛瓘，字伯玉，河東安邑人，官司空。後為賈後所殺。女，而楊後楊駿女，事見後。納賈郭親黨之說，欲婚賈氏。武帝曰：“衛公女有五可，賈公女有五不可。衛家種賢而多子，美而長白；賈家種妒而少子，醜而短黑。”楊後固請，荀[凱]，字景倩，潁川人，官侍中、太尉。亦固請，及勖言，武帝乃許之。充竟不行，太康三年卒，而充女遂為太子妃矣。賈氏名南風，時年十五，大太子二歲，妒忌多權詐，太子畏而惑之。妃性酷虐，嚐手殺數人，或以戟擲孕妾，子隨刃墮。武帝聞之，大怒，將廢之。荀勖深救之，得不廢。妃不知後之助己也，以為構己，深怨之。及武帝崩，太子即位，以楊皇後為皇太後，武帝有兩楊後，前楊後諱豔，字瓊芝，弘農華陰人，父文宗，惠帝母也，泰始十年崩。後楊後諱芷，字季蘭，前楊後之從妹也，父駿。與賈後相終始者，皆後楊後也。後父楊駿字文長。輔政，駿無他長，徒以後父，一朝膺社稷之重。初，武帝寢疾，詔中書以汝南王亮，字子翼，宣帝第四子。與駿輔政，駿藏匿其詔。信宿之間，上疾遂篤。楊後乃奏帝，以駿輔政，帝頷之。駿便召中書，口宣帝旨，以駿為太傅、大都督，假黃鉞，錄朝政，百官總己，為政嚴碎，不允眾心。賈後欲專朝政，謀速誅之。永平元年楊駿執政所改元也。二月，賈後召楚王瑋，字彥度，武帝第五子。至京師。三月，辛卯，賈後使殿中郎孟觀、李肇啟帝，夜作手詔，誣駿謀反，命楚王瑋，屯司馬門，東海公繇，字思玄，宣帝孫，後為成都王穎所殺。帥殿中四百人討駿。時中外隔絕，楊太後題帛為書，射之城外，曰：“救太傅者有賞。”賈後因宣言太後同反。尋而殿中兵出，燒駿府，殺駿於廄中，盡誅楊氏之黨，死者數千人。壬辰，大赦改元，廢太後為庶人，徙金墉城。在洛陽城西北隅。
太後母龐，當誅，臨刑，太後抱持號叫，截發稽顙，上表詣賈後，稱妾，請全母命，賈後不許。董養浚儀人。遊於太學，升堂歎曰：“朝廷建斯堂，將以為何乎？天人之理既滅，大亂將作矣。”遂與妻逃去。於是汝南王亮、太保衛瓘輔政，楚王瑋、安東王繇，並預國事。賈後謀悉去之，先徙繇於帶方。晉縣，今在韓國平壤境內。夏六月，後使帝作手詔曰：“太宰、太保，時亮為太宰，瓘為太保。欲行伊、霍之事。”夜使黃門齎以授瑋，瑋遂率本軍，時瑋掌北軍。圍亮、瓘府，皆殺之。瑋舍人歧盛，勸瑋宜因兵勢，遂誅賈郭，以正王室，安天下，瑋猶豫未決。會天明，太子少傅張華，字茂先，範陽方城人。白賈後，宜並誅瑋，賈後深然之，乃遣殿中將軍王宮，齎騶虞幡解兵之號旗。出，麾眾曰：“楚王矯詔，勿聽也。”眾釋仗散走，無複一人，乃執瑋斬之。賈後於是以張華為侍中、中書監，裴，字逸民，河東聞喜人。為侍中，裴楷字叔則，從叔。為侍中、中書令，王戎，字濬仲，琅邪臨沂人。為右仆射。華等盡忠帝室，朝野粗安者數年。時賈後淫暴日甚，後母郭槐，槐性奇妒，充子黎民年三歲，乳母抱之當[門][合]，黎民見充入喜笑，充就而拊之。槐望見，謂充私乳母，即鞭殺之，黎民念戀，發病而死。後又生男，過暮，複為乳母所抱，充以手摩其頭。郭疑乳母，又殺之，兒亦思慕而死，充遂無後。後妹午，南陽韓壽，美姿容，為司空掾。充[燕]僚屬，午從青璅中窺見壽，大感想，發於寤寐，乃遣婢召壽而私焉。充知之，遂以嫁壽。養孫賈謐，字長深，賈午之子，充無子，養以為孫。並幹預國事，權侔人主。後荒淫放恣，與太醫令程據等亂，彰聞內外。往往引民間美少年入宮中，與亂，數月即殺之。有害太子之心。初，太子，名遹，字熙祖，惠帝長子，母謝才人。幼而聰慧，武帝愛之，令譽流於天下。及長，性剛，不能假借賈氏。賈謐訴之於後，故後欲廢之。太子右衛率劉卞東平人。知其謀，以告張華，勸華廢後以立太子，華不能用。元康九年十二月，賈後詐稱帝不豫，召太子入朝。既至，後不見，置於別室，使婢陳舞，以帝命賜太子酒三升，使盡飲之。太子辭以不能，舞逼迫之，太子不得已，飲盡，遂大醉。後使黃門侍郎潘嶽，字安仁，滎陽中牟人，賈後之嬖人也。作書草，令小婢承福，以紙筆及草，因太子醉，稱詔使書之。文曰：“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當入了之。中宮又宜速自了，不自了，吾當手了之。並與謝妃共要，刻期兩發，勿疑猶豫，以致後患，茹毛飲血於三辰之下，皇天許當掃除患害，立道文為王，蔣氏為內主。願成，當以三牲祠北君。”茹毛飲血，謂盟誓也。道文，太子子虨小字也。蔣氏，虨母蔣俊也。內主，後也。北君，北帝也。太子已醉，不覺，遂依而寫之，其字半不成，後補成之，以呈帝。壬戍，帝幸式乾殿，召公卿入，以太子書示之，曰：“遹書如此，今賜死。”諸公莫有言者，至日西，不決。後懼事變，乃表免太子為庶人，帝許之。即日，送太子於金墉城，而殺太子母謝淑妃，及虨母蔣俊。太子既廢，眾情憤怒。右衛督司馬雅，常從督許超，殿中中郎士猗等，謀廢賈後，複太子，以張華、裴安常保位，難與行權，右將軍趙王倫，字子彝，宣帝第九子。執兵柄，性貪冒，可假以濟事。乃說孫秀倫之嬖人。以廢賈後，立太子事，秀許諾，言於倫，倫納焉。秀複言於倫曰：“太子聰明剛猛，若還東宮，必不受製於人。公素黨於賈後，道路皆知之。
今雖建大功於太子，太子謂公，特逼於百姓之望，翻覆以免罪耳。雖含忍宿忿，必不能深德明公，若有瑕釁，猶不免誅。不若遷延緩期，賈後必害太子，然後廢賈後，為太子報仇，非徒免禍而已，乃更可以得誌。”倫然之。秀因使人流言，言殿中人欲廢皇後，立太子。後聞之，甚懼。倫、秀因勸謐早除太子，以絕眾望。永康元年三月，癸未，賈後使太醫令程據和毒藥，矯詔使黃門孫慮，至許昌，毒太子。太子自廢黜，恐被毒，常自煮食於前。慮乃徙太子於小坊中，絕其食，宮人猶竊於牆上過食與之。慮逼太子以藥，太子不肯服，慮以藥杵椎殺之。四月，趙王倫、孫秀將討賈後，告右衛佽飛督閭和，和從之，期以癸巳丙夜一籌，以鼓聲為應。及期，倫矯詔敕三部司馬，前驅、由基、強弩三部司馬。從討賈後，眾皆從之。又矯詔開門夜入，陳兵道南，遣翊軍校尉齊王冏，字景治，齊王攸之子也。將三部百人，排[間][合]而入，迎帝幸東堂。以詔召賈謐於殿前，將誅之。謐走入西鍾下，呼曰：“阿後救我。”就斬之。賈後見齊王冏，驚曰：“卿何為來？”冏曰：“有詔收後。”後曰：“詔當從我出，何詔也？”後至上[間][合]，遙呼帝曰：“陛下有婦，使人廢之，亦行自廢矣。”後問冏曰：“起事者誰？”冏曰：“梁、謂梁王肜，時亦與聞。趙。”後曰：“係狗當係頸，反係其尾，安得不然？”恨不先滅宗室也。至宮西，見謐屍，再舉聲而哭，遽止。倫乃矯詔遣尚書劉弘，齎金屑酒，賜後死。時後母郭槐已死，乃收趙粲、武帝充華。充華，女官名。賈午等，付暴室杖殺之。後短形青黑色，眉後有疵，死時年四十四。賈後雖死，而天下大亂，不可複止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