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娘手搭著桃枝兒的肩,也隨後下來了,看見舒容,氣急敗壞地問:“煙湖呢?”舒容向屋裏撇嘴示意。十四娘兩手一拍,幾乎沒哭出來,然而有把柄攥在舒培手裏,怕逼出二人的性子來,更怕鬧起來張揚到前廳將事鬧破,隻得強自壓抑,兩隻小腳搗著,徘徊院中,腦子裏電閃過數十個念頭,卻始終想不出一個妥當辦法來。
屋子裏,舒培見了煙湖,見她全身盛裝,打扮成新娘子模樣兒,大覺辛酸,問道:“你果真要嫁?”煙湖不語,一雙眼睛眼珠兒不錯地隻是對舒培望著。舒培愈覺心酸,又道:“你若現在後悔,還來得及。”煙湖緩緩搖頭,仍自不語。舒培焦燥起來,催促道:“你隻管搖頭是什麼意思?是不後悔呢,還是不願意?”
煙湖這方開口反問道:“我若不願嫁,將軍又有什麼方法安置我呢?”
舒培道:“我已經仔細想過了,你那樣對我,我舒培不是不負責任的人,自當接你回家,好好對待。”
煙湖雙眼潮潤,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卻又問道:“賴福生要娶我,已經鬧得眾人皆知,我現在走了,是一生的禍事。隻是這一娶一嫁,隻是表麵文章,他新鮮勁兒過去,自然不再理會我。到那時,將軍還會再像今天這樣待我嗎?”
舒培一愣,躊躇不知該做何答。
煙湖再問:“昔日我在將軍府時,一直聽將軍念叨那胡小姐,卻不知如果將軍找到胡小姐,又做何安置呢?也要娶為妾侍麼?”
舒培怒道:“那怎麼會?胡小姐何等樣人?我怎敢起這念頭褻瀆了她?我自當接她回府,好好奉養,再留心為她選一門當戶對之佳偶,重禮出嫁。”
煙湖含淚點頭,哽咽道:“將軍大仁大義,煙湖殺身難報。將軍肯趕來見這一麵,煙湖已經心滿意足,不枉此生,死而不悔,將軍這便請回罷。”
說話間,封十四娘已經隔著簾子催了三四次,舒培見煙湖心意已決,喟然長歎,雙手奉上一樽簪盒,抱拳道:“小小禮物,不成敬意,祝姑娘洪福齊天,遇難呈祥罷。”煙湖不接盒子,卻順手打開,取出簪來,忽然垂下兩行淚來,悲泣說:“當年,我娘與我一路逃難,流離失所,半路上,娘染了瘟疫,為了不連累我,我娘就是以一支簪子自盡的。我去藥店求了藥回來,她已經去了,簪子刺在心口……”
舒培腦裏亂轟轟的,早已聽得呆了,似乎明白了什麼,卻又一時不敢置信,喃喃問:“你娘,葬在哪裏?”而煙湖已不再多言,徑自將簪插在發際,深施一禮,自己打簾子走出去,不複回頭。封十四娘正在院中隔著簾子苦催苦求,見煙湖出來,直如接了鳳凰下凡一樣,叫一聲佛,趕緊拉了便走。
方上樓來,小丫頭已跑著來報,說樓下的客人都等急了,嚷著要新娘子下去敬酒呢,賴大帥在罵人,就要自己上樓來找,被翠袖帶著眾倌人死攔在那裏。封十四娘因煙湖哭花了臉,忙著七手八腳地替她補妝,一邊叫外場放起鞭炮來,又命小丫頭伺鞭炮放後,就在樓梯上響響亮亮地喊一聲:“煙湖倌人出來了!”
樓下本來鬧得沸反盈天的,聽到這一嗓子,頓時鴉雀無聲,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也聽得到。
封十四娘遂扶了夏煙湖娉娉婷婷地出來,隻見她綾羅遍體,珠翠滿頭,整個人金妝玉裹的,晃得人眼睛都花了。樓下人靜靜望著,半晌方暴喝出一聲“好”來,便都爭著向賴福生敬酒,說是“大帥好豔福”,賴福生誌得意滿,來者不拒,直喝得酩酊酣暢,又命煙湖向各位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