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路(3 / 3)

“任務失敗,回教了也是死罪,再怎麼幸運也會被廢去武功,飼以墨丸貶斥為奴,終身不得解脫。”赤雕臉色沉重,緊緊握著拳。“倒不如逃的好,雖然赤丸在身,至少一個月內無虞,快馬加鞭十餘日即可到江南,那裏有的是名醫,或許能找到解法。”

逃?

赤雕所說的句句入耳,他不自覺的望向南方。

一別多年的父母兄弟浮現在眼前,刹那間動搖起來,幾欲不顧一切的打馬而去。縱然解不了赤丸又如何,能活著看一眼故鄉也是好的,行屍走肉般的臣虜走狗,與死何異。

可是……

北方的風凜如刀割,不知是什麼力量牽引,他怔怔的看著遙不可見的山影。

拋下一切逃遁而去?

失敗的責任全數落到迦夜身上,在斷崖之上,重重的推她一把?

任務落空,影衛叛逃,對她而言意味著什麼?

那雙瘦弱的肩膀,可還承擔得起重重襲來的逆浪?

赤雕依舊在耳邊勸說,他澀澀的閉上了眼。

迦夜依然立在窗邊,聽著他述說經曆的細節,一直不曾回頭。

“為什麼沒刺下去。”沉默的聽完一切,她淡漠的詢問。

他沒有回答,也不知如何回答。

寂靜了許久。

“為什麼回來,你知道會有什麼下場?”

下場?

不外乎背負起一切罪名,攬過所有責罰。運氣好或許能揀一條命,終身為最下層的奴仆;運氣不好會按最嚴苛的教規,受盡種種酷刑,釘在刑台上痛足七日七夜後死去。

教中的刑律之嚴,與位高者的享樂一般超常,人所共知。

她終於轉過臉,黑眸幽深如夜。

他垂下眼,心中一片死寂的灰暗。

“我的命是你的。”

沒看見迦夜是什麼神色,隻聽得她冷冷的吩咐。

“去刑堂領三十鞭,入死牢,等候教王發落。”

皮開肉綻的劇痛漸漸麻木,死囚牢裏沉沉的腐氣撲鼻而來,他盡量伸直腿,靜靜的靠在石壁上。一隻碩大的老鼠啃著潮腐的木角,黴爛的稻草下,數隻蜘蛛從陳年髒汙的血漬上忙忙碌碌的爬過。

四周不時傳出拷打的慘號和憤怒的咆哮,種種怨懟罵聲不絕,宛如詛咒徘徊在耳畔。黑冷的囚室長滿了青苔,無窗無燭,照不到天光,不知有多少人在這裏度過最後一段時日。

獄卒也有些奇怪,少見如此靜默的死囚,仿佛已全然認命。

“殊影。”熟悉的臉龐在柵邊現出,九微掩不住焦灼。“你怎麼樣。”

他想扯出笑,卻僅是無力的彎了彎嘴角。“還好,這點傷不算什麼。”

嗒然一響,一匣上好的傷藥拋在手邊,猶帶著體溫。

“你別多想,先忍著點。我試試有沒有辦法幫你開脫。”

開脫?怎麼可能。

在教王蓄意打壓之下無異於天方夜譚,彼此心曉事情有多絕望。

“迦夜會怎樣。”

“你還問她?”九微登時氣結,直想狠狠的揍醒他。“她把你丟在這裏不管不問,分明是打定主意丟卒保車,舍棄你來保全自己的地位。”

“是我罪有應得。”神色慘淡的苦笑。“她早警告過我不能失敗。”

“沒見過這麼狠心的女人。”九微恨恨的低咒。“別說求情,她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他沉默的聽九微抱怨。

“千冥準備把責任全推給你,以免波及到迦夜。教王怕也有此意,殺了你就當是斬了迦夜一隻臂膀,既削了她的勢力,又貶抑其鋒芒,比直接對她下手好得多。”

“隻怪我自己授人以柄。”

“為什麼失手?我聽說你差一線就成功了,就因為鄯善國的公主?”九微納罕而不解。“你什麼時候變那麼心慈手軟。”

“那個女人……”喉頭有點艱難,他閉了閉眼。“長得有點像和我訂過親的人。”本已模糊不清的麵容驀然從記憶中翻出,一刹那凝滯了思緒。

“在江南?”九微呆了半晌。

“嗯。”幾乎想不清是多久以前,乍然憶起,仿如前生。

“真是冤枉。”九微挫敗的歎息。“教王十日後會提你上殿正式裁斷,我會力爭去殺了鄯善國主完成任務替你贖刑,紫夙也會幫補開釋,還未臻絕望,你千萬沉住氣。”

“不行!你這樣會招來教王疑忌惹禍上身。”他衝口而出,激動起來。“況且鄯善國師功力極高,非你我能敵,眼下戒備森嚴,倉促貿然行事隻會搭上性命,萬萬不可。你的好意我心領,我已時日無多,若要連累你也步入險境,我情願即刻求死。”

九微咬咬牙。“我相機行事,你少說兩句,自己顧好身體。”

“九微!”

“放心,我自有分寸。”黑色的人影一閃便已消失。“我尋機再來看你。”

話音落在耳畔,他靜默許久,用力握住了玉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