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鐵刺門洞,正對著的是一條高速路的拐彎處。看著羊羊們大多急衝衝跨過了路,寧寧的心放鬆多了。然而,莎莎突然站在高速路對麵急聲喊:“寧寧,快帶他過來呀。”寧寧一時沒反應過來,側目看時,一輛卡車正卷著雪花從自己身邊掠過。寧寧的腦子在那一瞬空白了,隻是本能地竭盡全力跳出去。是的,他做到了,然而沙裏王去了,連痛都沒來的急感受,直直地被撞出去二十餘米,在空中旋起來,像旋風一樣舞動著……舞動著……輕悄悄地飄落在羊羊們所在的路西雪地裏。眾羊羊圍上去時,他那可愛的小樣兒,軟綿綿的,像是睡著了。他的血卻殷紅殷紅,與潔白潔白的雪融在一起,像一首沉默的歌。寧寧看著眼前的一切,腦子卻就是反應不過來,兩眼發呆,一動不動,不能明白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拉拉說:“大地是新裝,藍天是慈母,太陽會為他高頌一首歌送葬。我們什麼也做不了,與他道別吧!”
眾羊羊沉重地與“沉睡”的沙沙別過,繼續向西行進。走出去約一裏路,寧寧甚是氣憤而又萬分悲傷地說:“那三個王八旦把沙沙的遺體都帶走了,我聽見了。”黃羊阿姨沉重地說:“孩子,你不用太難過了,更多的錯在阿姨,是阿姨辜負了他,辜負他媽媽的托付。你已經盡力了。”寧寧看著黃羊阿姨,突然感覺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溫和……不,那是虛弱,她的三角形傷口竟然一直流血不止,雪地裏都留下一條長長的朱紅線條了……寧寧:“阿姨,您的傷口……”黃羊阿姨:“噓,咱們走吧,它自己總會痊愈的。”寧寧停下來聽了聽:“說,不好,那三個人跟蹤過來了,咱們得加快西進速度。”
山丘此起彼伏,遠遠地跌宕著,急行的羊羊隻一心西進,對這些幾乎沒有察覺。走出半個時辰了,寧寧問眾羊羊說:“你們來過這兒麼?”眾羊羊皆搖頭。寧寧說:“那三個人已經不追了,還說,我們是進入了保留區。什麼是保留區,阿姨可知道。”黃羊阿姨:“保留區就是無人區,看來不會再有人追捕我們了。”黃羊阿姨說罷,身體像麵條一樣,軟軟地原地落了下去,麗麗緊撲過去,急得大聲呼喚:“媽媽,您怎麼拉?媽媽……”。黃羊阿姨:“沙沙走了,媽媽恐怕也要走了,怕是再也照顧不了你了……你長大了,媽媽安心的。”麗麗:“不就是一個傷口麼,怎麼會這樣呢?您一定會承過去的,一定會的!”黃羊阿姨有氣無力地,斷斷續續地說:“媽媽想,昨晚咱們吃的那草,不是一般的草,應是有一種烈性的抗凝血藥。媽媽的傷口是止不住血了,你……你們都要小心,未來二十四小時,無論如何千萬別受傷……”黃羊阿姨似乎還想叮囑些什麼,然而她再沒有一絲氣力,能做的隻是慢慢地閉了眼,軟軟地把頭垂下去。她的頭是那樣溫柔,幾乎沒有一絲零亂的發稍。麗麗再一次大聲呼喚:“媽媽——媽媽——”,可媽媽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了。拉拉近前勸說:“麗麗,別哭了,大家都難過的。其實,阿姨也許隻是睡著了,你看她的樣子……”莎莎在一旁卻驚呼:“我的腳也在流血不止呢,我的腿呀!”眾羊羊回過頭去看,見確實也還在出血,但因傷著的隻是毛細血管,並無大礙,就沒一人安慰她。莎莎見眾羊羊沒有一個安慰她,有些生氣了,低聲自言自語:“用不了幾個時辰,我想我也沒命了。”
眾羊羊守護著黃羊阿姨,一個時辰過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了……黃羊阿姨那一頭的溫柔永遠地定格了,一動不動。寧寧說:“咱們還是和阿姨做最後的道別吧,怕是她不可能醒來了。”麗麗聽了,對著寧寧生氣地大聲說:“不準你糊說,我媽媽她會好起來的。”拉拉靠過去,安慰說:“麗麗,聽大姐的。現在看來,你媽媽,我們的阿姨,真的是再也醒不過來了。我們有更遠的路要前行,我們也要替她把餘下的路走完!”麗麗突然靠在拉拉肩上慟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說:“拉拉姐,我也知道,我媽媽她再也醒不過來了,可我難受呀,我心痛呀……”。哭罷,麗麗緩緩地上前和媽媽頂禮道別,眾羊羊也依次和靜靜地安睡了的阿姨作別。那時,自出了羊羊紀公園算起,她們連四裏路還沒有走出去!
六隻羊羊剛再次起身,向西走出約五裏地,寧寧聽後麵突然傳來啃哧啃哧的聲響,以為是黃羊阿姨活過來了,便對眾羊羊說:“黃羊阿姨好像真醒過來了,我似乎聽到些聲音,她似乎很痛苦。”麗麗異常激動地說:“真的嗎?”寧寧:“真的,我們需要回去看看才行。”拉拉看了看眾羊羊,覺走出五裏多路畢竟也不容易,就說:“你和麗麗回頭看看,我們在前麵慢慢走,等你們,怎麼樣?”寧寧:“好,我們不久就會趕上的。”說罷,兩隻羊羊一路狂奔,身後揚起層層迷霧般的雪花。十幾分鍾過後,兩隻羊羊就返回到原地了,讓寧寧大為吃驚的是,不是黃羊阿姨醒了,而是另有一位相貌醜陋的大頭羊在啃吃黃羊阿姨那一絲不紊的頭發。寧寧和麗麗彼此看了看,奮起全力,雙雙向那隻猥瑣的大頭羊衝過去。那大頭羊頭大,但身子很孱弱,反應遲緩,根本沒法避開兩隻青春年少而膽氣義憤的年輕羊羊的攻擊,被重重地撞倒在地,滾出三米開外。寧寧和麗麗見他不經一擊,以為他會見好收場,乖乖離開。不曾想,那大頭羊掙紮著站起來後,竟呲開了大嘴——那決不是一隻羊羊的嘴,上下兩排鋸齒樣的利牙交錯著,口型像老鼠一樣,兩隻綠豆似的小眼睛,神情凶殘狠毒,滿是邪氣。寧寧和麗麗看對方那副嘴臉,不由倒退幾步,而對方借此更向前逼進幾步。在那一舜間,寧寧想到一個事兒,自己和麗麗是決不能受傷的,否則恐怕一樣會像黃羊阿姨,血流不止,直至……於是提醒一旁的麗麗:“別忘了,我們現在還決不能受傷的,一旦傷了,傷口會流血不止……”麗麗:“那怎麼辦,難到我們要任由這個醜八怪遭踐我媽媽的遺體麼?”寧寧頓了頓,下定決心說:“管不了那麼多了,再像剛才一樣,咱們一塊兒上!”麗麗看看寧寧,眼神裏充滿了感動,嘴角淡淡地掛上了一絲欣慰,用眼神說:“嗯,一塊兒!”兩隻羊羊再次衝過去時,那醜八怪關鍵時刻最終選擇扭頭逃跑了!
見醜八怪離開,兩隻羊羊終鬆了一口氣。然而,他們總又不能原地守著,對視良久,寧寧說:“咱們還是走吧,拉拉姐她們還在前麵等著咱們呢。”麗麗沒出聲,看了看被那隻醜八怪羊遭殘的媽媽那七零八亂的頭發,扭頭在前邊走了。天空灰蒙蒙的,兩隻羊羊一路沉默著,隻聽著對方和自己沙沙的腳步聲,覺得那是彼此心與心的低聲絮語。約午後,他們趕上了羊羊大部隊。再次讓寧寧和麗麗吃驚的是,羊羊大部隊裏竟多出兩隻羊,兩隻大頭羊!還多出一隻怪異的狗熊。拉拉急切問:“阿姨醒過來了麼?”一隻大頭羊卻激動地打斷拉拉的問話,說:“你們不是寧寧和麗麗麼?”說話時,兩排難看的牙像是在咀嚼什麼似的。寧寧和麗麗聽了,很詫異,異口同聲地反問:“我們見過麵麼?”另一隻大頭羊怪聲怪氣插話:“白玉和灰灰啊,你們真不認識我們了,我們是朋友啊?”一邊說著一邊就往前奏。麗麗厲聲嚇道:“別過來,滾遠遠的,我們啥時有你這樣的朋友了?醜八怪!”其中的灰灰說:“哦,忘了解釋,自從上次咱們秋季軍訓分別後,發生了很多事。我們那個族群大部分被人捕去了,隻有老族長和我們倆僥幸逃脫。後來,不知咋地就長成這樣子了。”麗麗聽後,瞪大眼睛愣了半晌,心裏七上八下。她很難相信,曾經白玉當頭的俏姐妹和憨厚忠實的灰灰會變成眼前這個醜陋的樣子。她回頭低聲問寧寧:“你能相信這是真的麼?”寧寧:“我那時隻和大家待了沒幾天,倒是記得有白玉這麼一個玩伴,對灰灰這個名一點影響沒有的。”麗麗見寧寧如此認真回答,不覺好笑而又無語,因為她隻是很難接受這個事實,而不是不記得兩個兒時的夥伴。
在眾羊羊一時間為尷尬的相逢凝固時,旁邊一直沉默的那隻小不點兒的怪異狗熊轉動著閃閃發亮的大眼睛,用琴聲似的嗓音說:“這邊是無人區,有好多稀奇的事兒哩,你看我不就是一個典範麼?你們見過我這樣的狗狗麼?”他一邊說,一邊像是踩著滑板車一樣在雪地裏繞著羊羊們畫了一個美麗的圈兒。那樣子真是可愛,把眾羊羊都逗樂了。麗麗說:“謝謝你,狗狗朋友。”那可愛的狗狗聽了卻校正到,我有名字的——滑翔王子。麗麗補了一個笑,說:“好,滑翔王子殿下”,轉而向兩隻大頭羊羊歉意地說:“對不起,白玉姐,對不起,灰灰,我剛才不是故意的,我是真沒想到你們會成這個樣子。老族長,他還好麼?”白玉:“族長前來和我們在一起,後來,一天夜裏他自己丟下我們,不知哪裏去了。也許他是接受不了自己變形後的樣子。”麗麗看看寧寧,寧寧看看麗麗,彼此在一瞬間想到了剛才合力逼退了的那個大頭醜八怪。隻是,兩隻羊羊誰也沒再提起,倒是放心些了,相信族長那是在守護著他曾經的孩子們。然而,他們,幾乎所有的羊羊其實都想到一個問題——自己會不會很快也變形成一個大頭醜八怪呢?
拉拉:“趁著天還早,咱們繼續向西趕一段路吧,你們說呢?”滑翔王子自高奮勇地說:“我來帶路,我對前麵熟著呢。”隻見他四隻厚敦敦的大爪子往一塊兒一拚,像踏上一個滑板車一樣,而腳掌下無數條鋼絲般有力的鞭毛弛張協作,瞬間就衝在前麵上路了。八隻羊羊看著王子表演似的前頭帶路,也不再遲疑了,緊跟前行了。一直沒機會發言的金金奏到寧寧跟前,低聲說:“黃羊阿姨沒醒來麼?”寧寧:“嗯,阿姨她醒不來了,咱們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了。我們要集中精力,早日趕到伊甸園。”金金:“剛才拉拉姐問黃羊阿姨,你好像沒說。”寧寧:“哦,哥哥搖頭了,你沒看見。”金金:“哦,看來是就我不知道了,你把我當小孩子。”寧寧看金金始終一副怪怪的樣子,轉個話題,低聲問:“你是不是很怕白玉姐姐和灰灰哥哥?”金金詭異地點點頭:“嗯呢。”寧寧:“他們是麗麗姐姐和哥哥小時候的玩伴,樣子雖然可怕,但不會傷害咱們的,放心了……記得,不還有哥哥守護你嘛,你和弟弟是咱們團隊的主角兒。”說話間,寧寧似乎聽到身後白靈寺的鍾聲,也似乎聽到了八千裏外天台山上原古的洪鍾大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