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蘇飛卿輕撫著自己紅腫的唇,晚飯時的驚濤駭浪恐怕是他一生都無法忘記的。千鈞一發的危機後,他的命還在,當然青堂堂主也因他的多事而逃過一劫。他不懂自己怎麼會舍身救一個不關己的陌生人。他差一點死去,回想到這他覺得渾身發冷,可是想到自己在眾人麵前被一個男人吻了,他便全身燥熱。
湛儇邃抱緊他,吻著他,喚著“香殘”的名字。
他覺得驚訝,他想推開抱著自己的龐大的軀體,但全身乏力。他想大呼“我不是香殘”,可連嘴也被堵住,幸好後來有義父解困。
不過腥紅著眼要同蘇笑世一搏的湛儇邃令他記憶猶新,也令他震撼。湛儇邃對香殘的癡情已到了走火入魔的境地。
最後劍拔弩張的情勢是在他一句“我不是香殘,香殘是我的小姨娘”中平熄。他不知道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他逃出了大廳。是韓奕睿追他回霧月堡,逼他吃了些食物。
房間內並沒點燈,蘇飛卿想著一切發生的經過,不願相信自己被另一個男人當成女子強吻了。順手,他推開窗子,卻被窗前突然出現的陰冷的臉嚇了一大跳。
是湛儇邃!他在窗外站了多久?
他怎麼會不是香殘呢?湛儇邃凝望窗裏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傷疤、神情,就連傷疤遮掉的清麗容貌都應該是香殘才有的。
“姨……夫……”蘇飛卿猶豫半天才決定如此稱呼,借以讓對方分清自己不是他的愛人。
他叫他什麼?姨夫?站在窗外的人皺著英挺的眉,想起今晚他在大廳裏說的話,他縱身從窗口躍進房內,點上蠟燭。
“香殘是你姨娘?我從未聽她提過有什麼親人。”他要問清楚事情的真相。
“是師父告訴我,我姨娘原名叫香兒,是我母親的妹妹。”
“你師父?”他追問。
“嗯。”蘇飛卿肯定,由於另一人的步步緊逼,他已緊貼在牆壁上,沒有退路,“義父叫他枯木老人。”
“枯木老人?”湛儇邃搜索自己的記憶,喃喃自語道,“是他?不會錯的。那就決不會錯的。”
他再次仔細辯認眼前酷似愛人的臉,太像了,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你叫什麼名字?”
“蘇飛卿,原姓唐,後來跟了義父就改了姓。”
湛儇邃的左手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與自己對視。
“疤痕,怎麼來的?”他又伸出右手,手掌將少年的臉恰巧蓋住。桌上的燭火跳躍著,好熟悉的一幕情景。
“自己劃的。”一模一樣的答案,問話人的眼神有片刻的渙散,但隨後便醒過來,隻是不複先前的清冽。
“為什麼?”
“父親死後,大娘想把我賣給一個變態老頭做男童。我不願意,就劃破了臉,後來便遇到了師父。”他閉起眼,過往的恥辱與傷疤一樣,本就是不能忘懷的。
真像,連剛烈的性格都一樣!湛儇邃將陷進慘痛往昔的人拉進自己寬厚溫暖的懷中,不容許對方有一絲掙紮。
他緊摟著他,眼睛裏的神采是近乎瘋狂的癡迷。他在懷中人的耳旁輕訴:“以後再沒人敢欺侮你了,誰也別想傷害你,帶走你。你是我的……香殘……”
蘇飛卿僵硬得如同一尊雕像,但淚水卻莫名其妙地蒙住了眼,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人在他耳旁說如此煽情的話。即使說話者將他當作一個已死去的人,但他仍被感動了。
而在霧月堡內的另一個角落,也同時進行著一場情感角鬥。
君為敲響韓奕睿房間的木門,夜半三更,分外清晰。再三考慮後,她決定和他好好談一談。
“為兒!”主人打開門,驚喜之情完全流露,“快進來。”
“知道你必不會入睡,所以找你聊聊。”見他衣衫齊整,她不著痕跡地打開話題。
“沒有美女與嬪妃在身邊,我怎麼睡得著?”他邊笑著說一句玩笑話,一邊把暖爐遞給怕冷的訪客。要不是跟蹤蘇笑世,他真猜不到生性怕冷的君為會躲在八竿子都打不著的陰寒邊疆,“不過現在有一佳人來伴,我倒是更睡不著了。”
君為不理會對方的打趣。
“你什麼時候回宮?”
“原想同你一起回宮的,但你若要我早些回去我也沒辦法。你是太後,我見你都得跪安呢。”酸酸的味道。
“那你有沒有好好想過今天我訓你的那番話?”
他重重長長地歎一口氣,表示自己的沮喪。
“以後我不會再貪求奢望不該得的,我也不會再給你造成困擾。可是你也不能不許我對你好,無論如何我總可以為自己心儀的女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吧?”
“不是我不許,隻是希望你知道有個分寸。我和師兄,你也一樣,都是不把世俗教條放在眼裏的人。但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我不能辜負先皇的恩寵與信任,更不能讓我爹死不瞑目。你是你父皇最愛寵的皇子,他對你的所作所為了如指掌,也曉得你對我的感情,但最後他還是把皇位傳給了你,你想過為什麼嗎?”
她把話題引入正軌。如果不解開韓奕睿的心結,早晚會出事,而他北之國帝王的身份是容不得他出一星兒差錯的。
“我記得先皇在世時,偶爾會看著我說‘你爹把你許配給三皇兒豈不更好?這樣你同三皇兒能更快樂,也不會有遺憾,朕也不用為把皇位傳給奕淳還是奕睿傷腦筋了。’”
“父皇他……”韓奕睿吃驚地不知該說什麼。
“他把皇位傳給了你……我告訴他,如果容得我選擇歸屬,我也不會選你,而是與師兄相守。既然我爹替我做了選擇,那我誓死服從,要人生無一遺憾是不可能的。你還不懂嗎?你父皇做決定時憑的是對你我的信任。奕睿,你應該知道以後怎麼做了吧?”
“知道。”他撇過頭倔強道。事到如今他才知道自己曾經有多荒唐,不止大逆不道,簡直是畜牲不如。為一兒女私情,差點將所有人倫常綱顛覆,將疼愛他的父皇背叛,將自己的心愛女子推入萬劫不複之地。
“為君之道要懂得克製七情六欲,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你現在的責任之重不是用你的嬉笑怒罵和一點小聰明就可以承擔的。治天下要的是不動不搖、虛懷若穀的大智慧。”她不再說什麼,推門而出,獨留下無比悔恨的人懺思一番。
寒冬的月夜格外清冷,不是區區凡人能承受的。君為打個冷顫,一抬頭看見對麵廊下的蘇笑世緩緩走來,手上拿的是她的鬥篷。
“怕冷還不多穿件衣服。”他薄責她,並為她係上鬥篷。
她握住為自己係帶子的溫暖雙手,露出罕有的女兒家嬌態,輕喚一聲:“師兄……”
“嗯?”蘇笑世停了手裏的動作,微笑著等另一人說下去,俊邪的容顏在月光下尤其深情。
“謝謝。”這兩個字在她莞爾一笑中變成任性的要求,“我們賞雪去可好?”
“太晚了,而且也太冷。你的體質不適合深夜賞雪。”她是他一生要守護的人,不容輕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