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良玉此時的心情,比之屋外的電閃雷鳴還要暴怒上幾倍。
大哥:
對不起,我走了,去做我該做的事。
原來想多給你說些的,因為我們以後再見不到了。可是,我會寫的就這麼幾個字,你別怪我,我已經後悔沒聽你的話多認點字了。
下麵沒有落款。
溫良玉捏著那張皺巴巴的紙條,指節上的根根青筋清楚地暴了出來。
隨便來個雷劈死他吧——
他的教育就失敗到這種程度,思想詭異到這般地步的笨蛋,他到底是怎麼教出來的啊?
以為障礙掃除了,以前的事解決了,性別的問題沒有了,可以安全放心地下手了——結果,主角居然竟然敢給他跑了!
他忍了這麼久,這麼久——居然還得繼續忍下去!
把紙條拿給他的玄衣男子眨眨眼,看著英明神武的寨主大人一張被雷劈過一樣的焦黑焦黑的臉,笑問:“現在,要怎麼辦?”
溫良玉的麵容克製不住地扭曲著,“除了把那個笨蛋揪回來,還能怎麼辦?”
窗外轟隆一聲,一道雷極應景地炸開。
玄衣男子饒有興趣地一笑,“一年多沒見,那小子的膽子長進了不少嘛。說起來,你到底做了什麼,居然把人給嚇得逃跑了?我記得他原來可是恨不得整天掛在你身上的啊,難道是你終於按捺不住,伸出罪惡的魔爪了?”
沒好氣的白眼翻過去,“我至於那麼禽獸?”
玄衣男子咧開嘴,“也是啊。要真得了手,就不會還是那什麼求不滿的臉色了。”
溫良玉再忍耐還是禁不住一腳踹了過去,“什麼跟什麼!與這次叫你回來的事情有關,三言兩語說不清楚,總之,你糾正一個觀念就行了,宣桑不是小子。”
“啊?”玄衣男子閃身,驚訝地睜大眼,“難道他已經開葷變成真正的男人了?老大,你怎麼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
溫良玉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額角突突亂跳的青筋,怒極了反笑,“我當然不可能允許。宣桑是女的,這樣說,你的豆腐腦子總能明白了罷?”
驚叫,捧心。
“啊啊,怎麼會?”這次的詫異是貨真價實了,“她不過個子矮了點、嗓音嫩了點、長相清秀了點,舉止娘娘腔了點,外加太愛對你撒嬌了點——”
溫良玉向他挑一挑眉,“這樣不是女人,還要怎樣才是?”
玄衣男子閉嘴。
為什麼之前從沒有過這個懷疑呢?先入為主這種潛意識,真是害死人啊。
“好了,說正事。我要下山找人,這裏的安全隻能交給你了。你的時間不多,官兵估計這幾天就會來襲,好在我們不用跟他們正麵衝突,逗著玩一圈也就是了。別的應該沒什麼問題,那就這樣。”溫良玉語速很快地說到這裏,頓了一下,“對了,那間新蓋的房子裏關著的人,要注意別讓他逃了,也不能讓他受傷,等這次的事過了,會有人來接的,不然隨便扔下山去也沒關係。”
“喂——”
砰一聲,被狂風刮回來的門扉讓他接下來的無數疑問胎死腹中。
“什麼世道,我才剛回來,壓榨啊壓榨,一個時辰都不給休息。”
霍青機——一年多前丟下一句“我玩去了”就再不見蹤影的、千秋寨原二寨主向後咚地倒在床鋪上,苦命地抱怨。
時間說快不快,說慢不慢,按照它從來不曾改變過的步伐,走過了五天。
截至現在,猜到或者知道溫宣桑去向的,一共有三個人。
溫良玉與她相處六年,摸透她性情,深知現今情勢下,她不可能做出獨自逃命棄眾不顧的事來。而照以往的慣例,就算犯了錯,她也不會一避了之,通常是使盡全身解數求他原諒。
所以,現在她走了,十成十是動這個心眼去了。再往深想一步:除了砍了那狗官,還有什麼更能讓他消氣的?
最後的結論——笨蛋就是笨蛋。
應該說,溫良玉的猜測是完全正確的。但是另一個鬱悶並且嚴重的問題是,他雖然猜出了溫宣桑的去向,也照著這個方向追了下去,可他畢竟比溫宣桑晚了大半天的時間,下山的道路有好幾條,那一場暴雨又把可能的痕跡都衝刷得幹淨,這種種原因最後導致的結果就是,他已經快到了雲府,一路上卻連要找的人的影子也沒看見。
在一肚子火的溫大寨主心裏,實在再沒比這更糟的事了。
而另一方麵,“知道”溫宣桑下落的,還有兩個人。
這兩個人都姓雲。
倒回去——事發當日。
那一天,雲錦的心情十分不好。她差不多被徹底禁了足,一步都不準踏出大門,雲二的說法是:你就這個命,不認也得認。
雲錦把閨房裏的茶杯茶壺砸了個幹淨,五彩的繡線扯得一節一節,繡繃子砸在觀音像上,大紅的錦緞更剪得東一塊西一塊無處不在。
心裏怨毒得火燒一般,憑什麼她就該這個命?她該做的是春風得意少年登科的狀元郎的夫人,那才稱得上郎才女貌,琴瑟和鳴,塞這麼個半截進了棺材的死老頭子給她,半夜翻個身都要做噩夢,她死也不要!
四處看看,再也找不到什麼可砸的東西,桌椅她是搬不動的。雲錦咬著牙,用力拉開門。
刺耳的聲音嚇了站在門口的兩個家丁一跳,忙垂下頭來,“二小姐。”
“我就在這個院子裏轉轉,怎麼,你們也要跟著?”
兩個家丁齊齊道:“小的不敢。”
偷偷對視一眼,心裏叫苦不迭。這府裏的小姐公子們,明狠暗毒的,沒一個好伺候,總是他們做下人的最遭殃,幹什麼都得小心翼翼。
雲錦冷哼了一聲,轉到了牆根處,打量著高度。反正都派人來看著她了,擺明了不相信,那她也沒什麼好忌諱的。
正思量著,要到哪裏去弄架差不多高度的梯子,不妨那牆頭上忽然顯出一個人的半身來。
雲錦吃了一驚,下意識尖叫:“來人,捉賊啊——”
那人顯然也被她住,搖搖欲墜地在牆頭上晃了兩晃,居然“砰”的一聲,栽到了離她鞋尖隻有一步之遙的地上。
兩個家丁不敢怠慢,三步並作兩步衝了過來,把那人拎起來,一左一右牢牢按住。
溫宣桑這一跤實在摔得不輕,滿眼的星星好半天才漸漸消失。
她離開這裏已久,不知道雲府的格局已經變過,隻照著記憶,尋了原來最偏僻的一處後牆,想要偷偷爬進來,眼看就要成功,誰知竟與一人對了個正著。
雲錦看了她一眼,隱隱有些說不出的奇怪感覺。遂伸手把她摔散的頭發撥開,仔細盯著,越看那種不對勁的感覺就越強烈——
“是你!”
恍悟地叫出聲,她以前一向拿這粗丫頭當做出氣筒,雖然幾年不曾見麵,倒還認得她的眉眼輪廓。
溫宣桑下意識嫌惡地皺眉,“吵死了。”
雲錦習慣性地一耳光就扇過去,“這裏有你說話的餘地?這麼多年,居然還活著,果然賤命就是賤命,怎麼折騰都沒事。”
剛剛遠離的星星又被扇回了眼前,宣桑暈沉了一下,總算由這手法認出,她撞上的是誰了。
冤家的路果然比較窄啊。
溫宣桑冷冷地笑:“我也很奇怪,像你這種一萬年都嫁不出去的蛇蠍女人,怎麼老天還沒有收了去?”
她在千秋寨耳濡目染已久,印象裏,罵女人的話最嚴重的就是咒她嫁不出去。剛才那一個耳光勾起她所有拋棄的過去,當下毫不猶豫,就撿最具殺傷力的一句奉還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