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秋天,扯天鋪地的風,怒嚎著,咆哮者,呼呼啦啦的刮了七天七夜,天地之間一片昏暗,每一個走在街上的人,不得不將眼睛眯成細細的縫,低著頭,哈著腰,像是要收割麥子,他們的頭發,在風裏狂亂的飛舞著,像一把不聽話的植物,根根向上立著。每個人的衣服都緊緊的貼在了身上,每個人身上突起陷落的部位格外明顯,走在街上的人們,個個都是怪怪的,邁著秧歌步,前三步,後三步,搖搖晃晃的像一棵棵浮萍。

獵人老怪,一個四十出頭的漢子,渾身上下,散發著粗獷與豪放。一身狗皮大衣,狗皮褲子,歪戴著狗皮帽子,一雙小小的睿智的眼睛,被狗皮遮擋著,他扛著他的單筒獵槍,在街上逢人便說“山神發怒了——,一棵樹就是一條生命——,砍死的樹們集合了——,他們在向我們人類討債了——,要出大亂子了——,快去上山栽樹吧——,為我們人類贖罪——老天——求求你——饒恕我們吧——”。

他的聲音被北風送得遠遠的,一輛呼嘯而過的大掛車,拉著滿滿的,山一樣高的紅紅原木,呼呼啦啦的開過,長長的枝幹,在泥土地上劃了一道長長的痕印,人們躲得遠遠的,對著馬路上的旁然大物,又驚又怕——。獵人老怪的喊聲,淹沒在機器的轟鳴聲裏。

這是,一九五八年的深秋。

路旁的落葉鬆,早已是枝頭光禿,一地的落葉紅紅的散在樹下,像脫去的美麗外衣,深褐色的樹幹,在北風裏搖晃著,一股濃濃的鬆脂香,沁人心脾。

婉婉約約的白樺樹,潔白著光禿禿的身子,黑黑的枝椏,逑曲向上,幾個窸窸窣窣的葉子,早已幹枯,在北風裏,堅持著,不肯離開養育他的母親。

雪還沒有下來,這一年的北方深秋,天氣格外的幹燥。

獵人老怪的聲音和著西北風再次響起“灰灰的天,幹幹的樹,急急的風,黑黑的水,老天快快下雪吧——,山神饒恕我們人類吧——,我們人類為了生存冒犯了您——”。

這時,北方大興安嶺,雅克一裏小城,林業管理局大院裏,一間三層高的紅色小樓,二樓的會議室裏,正在招開緊急會議。來自十幾個林業局的局長,圍在圓桌旁。個個表情凝重,臉像一盆剛剛打來的水,洋溢著不愉快的表情。

局長吉爾尼表情凝重,這個四十多歲的蒙古漢子,一身褪色的軍裝,肥肥大大的裹住,他瘦弱的身體,他站起身,兩手攥拳看著大家“同誌們!就在昨晚,依勒呼裏山脈的左側山峰,一片原始森,突發山火,我現在把大家召集到這裏,我們布置完任務,馬上奔赴火場,火場就是戰場,我命令大家各負其職,一定要全力合作消滅山火。

他看著事先擬好的一張紙喊道“王智局長,李京局長你們負責補給,趙山局長,和馬天翼局長負責打隔離帶,劉橫局長,穀青局長你們負責打火,石局長負責醫療搶救傷員,其餘各局長馬上電話通知各局各派十輛解放,每個林業局出五百人奔赴火場,全體起立,奔赴火場”。

幾十個漢子齊聲喊到“火場是戰場,我們一定要全力以赴,與森林共存——不滅山火誓不為人”。

“散會——”。一聲令下,局長們像被風刮走了似的,頃刻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吉爾尼局長,那件舊的有幾處落出棉花的軍大衣,泛著油亮的光,落出的棉花被風拉得長長的。坐在一輛吉普車裏,兩腳在不停地相互踢著取暖。黑色的棉烏拉,啪啪的響著。秘書小王看著他有些心疼“局長,我把這水袋放在你腳下吧?”。局長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一會把這個送給坐在外邊的,撲火工人,他們可是坐在露天車上——“。局長的車後跟了幾十輛蓄滿水的消防車,嗚哇嗚啊地響著,後麵是幾十輛甚至上百輛解放汽車,車廂裏麵,密密麻麻的站滿了撲火隊員。人多熱鬧,他們唱著“三大八項注意

一切行動聽指揮,

不拿群眾一針一線,

一切繳獲要歸公。

說話和氣,

買賣公平,

借東西要還,

損壞東西要賠,

不打人罵人,

不損壞莊稼,

不調戲婦女,

不虐待俘虜

那歌聲很響亮,轟轟烈烈的向著依勒呼裏山前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