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末時分,邵源泊的燒就退了,人也清醒過來,李燕語一口氣鬆下來,一直高高提著的心總算落回了肚子裏,這個年代,沒有抗生素,邵源泊這種所謂小傷寒的感冒若是轉了肺炎,就是九死一生的事,這燒發出來,又退了,那最難的時候就過去了。
李燕語忙打發山青去李府和李謙夫婦報了平安,又打發了幾個婆子往各處報了平安信兒,安心侍候著邵源泊吃了半碗雞湯麵,吃了藥,邵源泊半躺在床上,看著明顯瘦了一圈,眼圈發青的李燕語,心疼的說道:“你剛生了孩子,又受這樣的顛簸,我——你瘦成這樣!”
“唉!”李燕語長長的歎了口氣,看著邵源泊苦笑道:“不是累的,是嚇的,你從泉州走的時候,跟瘋了一樣,回到京師,連句話也沒跟我說,就一頭暈過去,病成那樣,都是被你嚇的。”
邵源泊想笑,眼淚卻奪眶湧出,嘴唇顫抖了半晌,才說出話來:“老頭子——老頭子走了。”李燕語輕輕握著他的手,用手裏的帕子給他拭著眼淚,沉默了片刻,才低聲安慰道:“生老病死,誰能逃得過?都有這一步,老爺子七十四高壽,也算是喜喪,你平時是個豁達的,這上頭也想開些,再說,老爺子若能看到,見你這樣,他是高興還是生氣?”
邵源泊往後仰著頭,長歎了口氣,點了點頭:“你說的對,我也能想得開,就是——難過,難過的很!心裏空落落痛的很。”
李燕語輕輕俯在邵源泊胸前,臉枕著邵源泊的手掌,半晌,才傷感的說道:“我知道,你病著的時候,我心裏也是這樣,難過的很,痛的透骨,一多想就怕得不行——阿盛才四歲,天天吵著要阿父,還有小的,連名字還沒取,我怕的不行——”
邵源泊低頭看著李燕語,呆了片刻,溫柔的抽出手,慢慢理著李燕語微微有些散亂的鬢角,低聲說道:“你放心,我沒事,已經好了,我有你,有孩子,老劉叔說,老頭子走前,留話給我,他走的放心,放心的很。”
李燕語伏在邵源泊胸前,半晌才慢慢‘嗯’了一聲。
第二天,邵源泊精神明顯見好,李燕語一夜好睡,人也舒服多了,洗漱後,讓人各處煮醋熏艾條,用艾草煮水擦洗各處,她家裏一個三四歲的孩子,一個兩個月多點的嬰孩,不得不萬分小心。
三少爺和文三少奶奶一大早就過來看望邵源泊,見邵源泊精神明顯見好,有了幾分神采,三少爺一口氣鬆下來,竟當場淚流滿麵。
九少爺還是趕著絕早過來探問邵源泊的病情,他來得太早,院子裏正彌滿了濃濃的醋味和艾草的煙霧,常嬤嬤隻好打發小丫頭請他晚些時候再過來。
辰正剛過,李謙就帶著太醫進了院子,太醫調了方子,邵源泊恢複的很好,這方子就以調養為主了,送走了太醫,李謙轉回來,和邵源泊說了小半個時辰的話,才告辭回去。
曹夫人打發人過來看了一趟,送了些吃食,邵二爺吃了早飯,帶著二奶奶親生的十二少爺,也是二爺最小的兒子邵源勤過來看望邵源泊,李燕語隱在裏間簾後,隔著極薄的綃紗簾打量著邵源勤,人生得極肖二奶奶,穿著孝服,裏麵的白綢衣囂張的四下顯露在外,手裏搖著把素白絹折扇,背著手站在離床三四步遠的地方,不耐煩的轉頭四下打量不停,李燕語憐憫的看著那張年青而無知而狂妄的臉,那麼無知無畏的二奶奶拚命慣出來的寶貝兒子,果然令人刮目相看,一代好媳婦,三代好子孫,往後阿盛娶媳婦,一定要慎重再慎重。
聽說邵源泊已經大好,巳正時分,邵郡公親自過來了一趟,一來過來看望看望邵源泊的病,二來,和邵源泊商量商量辦七七的事,說了小半個時辰的話,定了幾件大事,邵郡公才起身告辭回去。
李燕語扶著邵源泊躺下,命人在屋裏點了艾條,放下簾幔,看著邵源泊歇下睡著,才悄悄退出去,過去廂房看兩個兒子去了。
午後,九少爺又寫起來看望邵源泊,常嬤嬤進來稟報了李燕語,感慨不已:“這府裏,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少奶奶看看這九少爺往咱們這兒看爺,這麼正大光明的事,也這麼著,不是趕著絕早,就是趕著這麼個人人午睡的時候,這兒子養的跟隻老鼠一樣,隻背著人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