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故事四:遊曆(1 / 1)

不喜歡去“完成”的人,逐漸地,形成一種不安份的氛圍在身邊。直到製造這種氛圍,成為一種用來應對生活的習慣。不是說情感上的不安份,而是對自己的不安。三十五歲,開始懷戀逝去的年華,沒得到證明的,開始想要給自己一些證明。

有人遠遊,去遍那些聽說過、沒聽說過名字的地方,在不同的床第和旅館裏,留下與獲得微薄的溫暖。直到遇到一個人,和家裏的那個不同,人的潛意識想要的,大概總是像DNA模型那樣兩股絞著的繩索。掙紮了五年,初戀期熱戀期磨合期什麼期都過去了,最終離了婚,卻不再是為了當初那個人那個理由。而是為了自己,但為了自己的什麼,又一時難以講清。唯一可抓得牢的,是對自己一直在做的事情的計劃和雄心。那段感情,情熱時被解釋為“命運”——雖然在這個故事裏,甜言蜜語再次展示了它傷人的威力。一切都是追尋、認識自己的一個情節,雖然他曾在夢裏、和如夢的現實中那樣希望這情節不會如別的生命情節一樣,轉瞬即逝。許多個夢醒了的清晨,他在清涼的空氣中捕捉不到剛剛的夢中的那個人,她的電話不再接通,她的笑臉變得不可捉摸。

繼續由別的途徑“證明”自己吧。跟十年前自己並不喜歡的同行開始熱絡,在他們身上發現如今的自己竟然也能認同的。然後是在一場終於初步達成願望的展覽上,抽煙鬥、社交、迎來與送往,對當年的情敵說幾句不溫不火的話。“證明”自己仍能繼續,用自己的詭計與時間的詭計互相成就。而能夠繼續,是多麼重要啊,無論那“繼續”的路線已修改過多少回方向。

“五十歲前後,男人會經曆一個頗古怪的時期”。告訴我這話的,是一位很好很好的朋友,他年輕時在巴黎,畫畫彈吉他,現在在灣仔,管灣仔鬧市的畫室叫做Temple。他身上的從容,如海,無論多麼複雜的狀況,無論什麼人在,有他也在那裏的話,我就總會安定。很少男人,能給你這樣的感受。他喜歡一句話問得人答不上來,然後和那答不出的人一起笑。

告訴我這話時,是我跟他在Temple飲酒的一個下午。光線昏昧,畫與電影與音樂與文字,什麼都聊過了。他已過了五十歲許多年,但無論當年還是現在,似乎都不以為意。雖然我仍有興趣知道,這不以為意有怎樣的故事在背後。前麵所說的那些故事,都是還未到五十歲的,和五十歲之後的故事相比,五十歲之前也有著青少年時期的味道。而五十歲之後,那是另一些故事了。裝在另一些抽屜裏,有另一些笑、味道和另一些質感的光澤相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