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鳥兒知道回自己的鳥窩。下雨了，小貓也知道鑽進媽媽的懷裏躲雨。
被父母丟棄的孤獨兒童也都能在福利院裏平安幸福地長大，得到溫暖。
這世界這麼大，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歸處。
然而，我的家在哪裏？
01
“怎麼可能？”琴陌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明明昨天才見過，今天怎麼會……”
“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樂佳恩抓著琴陌的手臂說道，“你不信的話跟我來，我帶你去看，警察還在那裏呢！”
琴陌被樂佳恩拉得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在地，好不容易才跟上了她的腳步。新聞係到物理係的教學樓有點兒遠，足足跑了十多分鍾才到樓下。
樓下聚集了很多人，琴陌跟著樂佳恩擠進了人群。隻見有一塊地方被警察圈了起來，地上用粉筆畫出來的一個人形，而人形的頭部有一攤還沒有完全幹透的鮮紅血液。
仿佛有什麼東西瞬間在琴陌的腦海中炸開一般，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死死地看著地上的那攤血，心裏有個聲音在說：不會的，不會的，不可能是路泉，他是一個那麼優秀的人，怎麼會摔死呢？是騙人的吧？
“佳恩，摔死的不是路泉吧？”琴陌微微側過頭，聲音發顫地問道。
“琴陌，我沒有撒謊，剛才警察將路泉的屍體抬走，我親眼看到的。”樂佳恩抓住了她顫抖的手。
“為什麼？為什麼路泉會摔死在這裏？這是為什麼呢？明明昨天我們才見過麵，我們……”說到這裏，昨天傍晚路泉對她說的話突然在腦海裏回響——
“琴陌，你寧願和賀靜西那樣的人在一起，也不願意接受我嗎？我比他好，比他優秀，也能夠給你你想要的，為什麼你偏偏看不到我呢？假如有一天我突然離開，你是不是也會毫不在意，甚至會當我從來沒有存在過？”
難道真的一語成讖？
“啪”的一聲，一個耳光毫無預兆地落在了琴陌的左臉上，沒等到她反應過來，右臉又被打了一個耳光。
“謝依依，你做什麼？”樂佳恩驚叫起來。
“你哭啊，你怎麼不哭？”謝依依死死地瞪著琴陌，臉上滿是眼淚和鼻涕，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漂亮模樣了。她本想再打琴陌一個耳光，但是樂佳恩眼疾手快地將愣住的琴陌往後一拉。
“謝依依，你別太過分了！”樂佳恩衝她吼道，“你沒事發什麼神經？琴陌哪裏惹到你了？”
謝依依根本不理會樂佳恩，對琴陌撕心裂肺地吼道：“琴陌，虧得路泉那麼喜歡你，現在他不在了，你居然一滴眼淚都不流，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還是你根本就沒有心？你配得到路泉的喜歡嗎？”
琴陌驀地抬起頭，看著謝依依的模樣，心髒猛地跳了一下：“謝依依……”
話音剛落，謝依依又給了她一個耳光，將她的臉重重地打偏過去：“你快哭啊，快哭啊，你哭給死去的路泉看，告訴他他並沒有喜歡錯人！琴陌，你快哭啊！”
臉頰上又辣又麻的疼痛感讓琴陌無法去思考，她眼前的世界仿佛在旋轉著，迷迷糊糊的。她隱約看到了賀靜西突然衝進人群，抱住了情緒失控想要衝上來打她的謝依依。
哭？
她為什麼要哭？
不哭就是沒有心嗎？
琴陌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學校醫務室裏，正想坐起來時，肩膀卻被身旁的人用力按了下來，讓她重新躺了回去：“別動，你還在打點滴。”
琴陌這才看到賀靜西，聲音沙啞地問道：“你不是應該和謝依依在一起嗎？”
“她回宿舍休息了，路泉的事給她的打擊太大了，她情緒不太穩定，你千萬不要和她計較。你心裏如果有什麼不滿，都衝著我來。”賀靜西認真地看著她，眼中還有些傷痛，應該是因為謝依依的關係吧。
琴陌突然勾唇一笑，有些自嘲地說道：“賀靜西，你這是在替她向我道歉嗎？”
賀靜西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伸手幫她掖了掖被角，聲音聽起來很溫柔：“醫生說你血糖有點兒低，需要吃一點兒巧克力，我已經給你買好了，你沒事的時候吃一塊。你還有些低燒，問題並不大，打完這一瓶就可以走了。”
“賀靜西。”琴陌低低地喚他。
“嗯。”他低低地應道。
“你沒必要這樣。我不會和謝依依計較的，她那麼傷心，你應該去陪她。”琴陌望著他說道。
賀靜西沒有說話，與往常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完全不一樣，琴陌覺得他現在仿佛是另一個人。
安靜了良久，她才聲音發顫地問道：“真的……是路泉？”她沒有親眼看到過，心裏總不敢去相信。
賀靜西點了點頭，答道：“天還沒亮的時候被發現摔死在物理係大樓前，警察懷疑是自殺。”
“自殺？”
他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會自殺？
“琴陌，這不關你的事。”賀靜西笑著安慰她，“隻是你在學校裏一定要避免和依依接觸或者是見麵，我不想你被她欺負。”
“是嗎？”琴陌輕輕一笑。
賀靜西沒有再接她的話，看了看琴陌快要打完的點滴，轉身去叫醫生來抽針。琴陌趁著醫生吩咐賀靜西怎麼吃藥的時候，悄悄離開了醫務室。
上午的動靜真的鬧得太大了，走出醫務室的琴陌覺得路上的每一個人似乎都在用十分奇怪的眼神看著她，甚至還在議論著她。而她也是頭一次覺得這樣的目光十分刺眼，讓她想要馬上離開這裏。
下午。
因路泉的死還不能定義成自殺，於是平時與路泉十分親近的學生都被叫到了警察局做筆錄，包括一直被路泉追求的琴陌。
琴陌是第一次來警察局，心裏有些發慌。她被人帶到了一個獨立的小房間裏，警察局裏的人似乎怕她被嚇到，專門派了一個女警察來給她做筆錄。
“琴陌同學，你最後一次見到路泉同學是什麼時候？”女警察的聲音冷淡得沒有一絲感情。
“昨天傍晚。”琴陌低著頭說道，“我和佳恩一起打掃足球場的時候，路泉來找過我。”
“你們都說了些什麼。”
“他向我道歉，還希望我能離賀靜西遠一點兒，不要和他在一起。”琴陌毫無隱瞞地說道。
“賀靜西是剛才叫來的那個高高帥帥的男生嗎？”
琴陌點了點頭，剛才進來的時候，她看到賀靜西和謝依依在一起。
“還有嗎？”
“當時他還說了一句讓我很疑惑的話。”說著，琴陌低下頭，閉上了眼睛，將那句一直在腦海裏揮散不去的話說了出來，“他對我說：‘假如有一天我突然離開，你是不是也會毫不在意，甚至會當我從來沒有存在過？’”
做完了筆錄，琴陌沉默地走出了房間，她滿腦子都是路泉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她突然很想回答他這個問題——
他是她的朋友，即使她從來都不曾喜歡過他，可他在她的生活裏出現過，在她的世界裏存在過，他突然離開，她怎麼可能毫不在意？
然而他現在已經聽到不了。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莫過於生與死。
02
親愛的琴陌：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也許已經不在了。請不要悲傷，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向你證明——我是真的喜歡你，真的愛著你。
自從遇見了你，我相信了書中所講的一見鍾情，並且希望你能夠多看我一眼，能夠喜歡我，可事實總是與希望相違背的。你不停地拒絕我，不管我說什麼做什麼，你總能用各種各樣的理由將我推得遠遠的，讓我無法走近你一步。我以為你一心都是為了學習，所以不肯答應和我在一起，可是，這些在賀靜西出現之後，通通發生了變化。
你給賀靜西買藥，你們的照片被貼在BBS上，你因為賀靜西被罰，甚至完全不聽我的勸告，與我吵架。你知道我心裏有多嫉妒，有多難過嗎？
我知道，無論我說什麼做什麼，有主見的你都不會聽我的。我想，我隻有用這樣的方式才能讓你徹底醒過來，回到最初的模樣——我喜歡的那個模樣。
再見了，我親愛的琴陌。
願你往後的每一天都能過得幸福。
這樣一封簡短的信以長微博的形式在一天之內傳遍了整個學校，發微博的人是個不起眼的英文名，不知道是誰，但幾乎每一個有微博的學生都轉播了這條長微博。一時之間熱度不減，無一不把導致路泉摔死的矛頭指向了琴陌。
琴陌之前在樂佳恩的提議下注冊了一個微博，但平時很少去看，也不知道學校裏的那些人是怎麼查到的，居然找到了她，並紛紛在她的微博下留言——
“琴陌，你怎麼還有臉像個沒事人一樣待在這裏？”
“路泉是因為你才會死的，你就是個殺人凶手！路泉真的是眼瞎了才會喜歡你這樣沒心沒肺的人！”
“謝依依因為路泉的死都已經生病了，她一心一意喜歡路泉，你不僅對路泉沒有任何的愧疚，還和別人混在一起，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什麼狗屁才女，蠢材的‘材’吧！”
……
“真是過分！”樂佳恩忍不住了，挑了其中一個罵得最凶的人回複她，“你憑什麼說這樣的話？警察都沒有斷定路泉是自殺的，你怎麼能憑著一封信就說這樣的話？”
那人很快回了過來：“怎麼就不能？信裏寫得明明白白，還需要想什麼？”
樂佳恩又拿著手機飛快地打字：“這封信是不是路泉寫的都不能肯定，如果真的是路泉寫的，為什麼這封信並沒有交到警察局，而是先傳遍了我們學校？而且，像路泉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會為了琴陌而結束自己的生命？這其中一定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情！”
“什麼不知道的事情？路泉一定是因為受了刺激才會一時想不開，琴陌就是殺人凶手！”
樂佳恩氣得不知道要回些什麼才好了。
“佳恩。”一直低著頭沒有說話的琴陌突然出聲了，“別再和他們說了。”
“琴陌，你不能被人冤枉！”樂佳恩不解地看著琴陌，“現在不是小事，這件事情關乎你的名譽和清白，你不能不管！你怎麼不看看他們在你的微博下麵都說了些什麼？”
“清者自清。”
琴陌不相信路泉那樣的人會因為她而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真相是怎麼樣，總有一天會曝光出來。
微博遺書終於驚動了警察，琴陌再次被請入了警察局。雖然並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路泉是自殺，但警察局裏的人都一致認為琴陌和這件事情脫不了幹係。
坐在單獨的審問室裏，琴陌木然地聽著警察的提問，離開審問室是在半個多小時以後。
琴陌走出來，身體已經近乎麻木，隻感覺到無邊的黑暗正向她襲來，讓她覺得壓抑，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琴陌走出警察局的大門，迎麵一陣風吹來，緊接著她的臉頰就被人重重地打了一個耳光，那響亮而尖銳的聲音幾乎讓周圍的人都驚呆了。
“琴陌！”聽到琴陌又被警察局的人帶走而趕來接她的樂佳恩看到這一幕，飛快地跑過來扶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焦急地問道，“琴陌，你怎麼樣了？”
琴陌隻覺得自己的臉麻麻的，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知覺。她側過頭看了樂佳恩一眼，嘴角動了動，還沒有說出話來，就聽到剛才打她的人大聲地吼了起來。
“你這個掃把星，狐狸精，我兒子因為你死了，你怎麼還好好地活著？”淒厲的女聲尖銳得就像刀子一般，“你就應該去死！”
“這位阿姨，您怎麼能說這樣的話？”樂佳恩從她的話裏聽出了她是路泉的媽媽，但語氣還是忍不住充滿了怒意，“路泉的死與琴陌有什麼關係？阿姨，您不能因為路泉死了，就怪罪到琴陌的身上！”
中年女人根本不聽樂佳恩的話，指著琴陌繼續罵道：“我兒子就是被你這個丫頭害死的！都是你，都是你！你這個殺人凶手，你去死！你去死！”
她歇斯底裏地罵著，連帶她來的警察都攔不住她了。
“阿姨，我看您已經有些神誌不清了！路泉死了，就想要琴陌也去死嗎？又不是琴陌害死路泉的。連警察都已經斷定不是琴陌做的，您現在憑什麼說這樣的話？”
樂佳恩氣得全身發抖，毫不猶豫地反擊著，看著琴陌越來越蒼白的臉，她很是心疼。
“什麼不是她，就是她！”中年女人說道，還想繼續上前打琴陌，但已經被警察強行拉著往警察局走去，同時也有人出來護著琴陌和樂佳恩離開。
琴陌一直都低著頭沉默不語，耳邊回響著中年女人的謾罵聲。
是的，如果不是她一次次拒絕路泉，他就不會如此絕望；如果不是她，他也不會死。
琴陌摸了摸發麻的臉頰，聽著身旁樂佳恩對她的勸慰，心裏的委屈與不甘讓她整個人都顫抖起來，哪怕用力去呼吸，也無法抑製住。整顆心也像是浸泡在冰冷的湖水裏一般，冷到沒有一絲感覺。
而站在遠處的賀靜西看著被樂佳恩帶走的琴陌，腳步無聲地跟了幾步後又停了下來，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心裏也生出一絲疼痛來。
琴陌，無辜的琴陌，這還僅僅是開始啊。
03
琴陌被全校的同學孤立了。
學校裏的每一個人明裏暗裏都在指責她，那些目光與言語就像帶著尖銳的刺一般，毫不留情地刺向她，將她刺得體無完膚。
有時候，輿論真的能將一個人的精神徹底擊垮。
琴陌雖然表麵上看起來與平常並沒有什麼區別，可自從那天之後，她沉默得就像不會說話了一般。如果不是樂佳恩時常詢問她，她快要變成一個木偶了。
“琴陌，你要不要請假回家休息幾天？”吃過午飯，樂佳恩看著琴陌的狀態越來越不好，心裏十分擔憂。
琴陌卻隻是搖了搖頭。
“或者你先回我的宿舍休息，一會兒的課我幫你請個假。你的臉色真的很難看啊！”樂佳恩繼續說道。
可琴陌不再理會她，埋頭往教室走去，可走了沒幾步，手臂就被人拉住了。輕微的疼痛感讓她忍不住側頭看了一眼，可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拉著往學校外麵走去。
“樂佳恩，替她請假。”賀靜西隻說了一句，便拉著琴陌越走越快。
琴陌一言不發地甩著手。
賀靜西看著她臉上難看的表情，目光沉了沉，下手更加重了：“琴陌，你別這樣。”
別這樣？
她要哪樣？
“心裏有什麼委屈就發泄出來，別這樣悶在心裏，那些人說的話你都不要放在心上。”
別放在心上？
他們指責的人又不是他，所以他才能這樣輕鬆地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不知道那些話有多難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