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能讓人變成什麼模樣？
我為了愛，努力自持；賀靜西為了愛，甘願付出；謝依依為了愛，無怨無悔；路泉為了愛，等待守護；樂佳恩為了愛，寧願傷害所有人。
為了一份愛，人究竟能做到什麼地步？
01
今天是周五。
琴陌本不想回家，可是她離開診所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如果再回學校，一定會過了門禁的時間，她會被關在學校外麵。
手機已經沒有電自動關機了，也無法與去了醫院的那幾個人聯係，她一個人拖著已經腫起來的腳，一步一步地從小區門口往家的方向走去，背上的疼痛也讓她每走一步神經就被扯得生疼，讓她無力再走出下一步。自從上一次被打得跑出了家門，她便再也沒有回來過了，即使琴大佑曾打過電話叫她回家，她也隻是說一句“媽媽不喜歡，我不回去”後便掛斷了電話，可她現在不得不回來。
小區裏的燈光並不是很亮，但足以照亮琴陌回家的路，她隻聽得到自己一個人的腳步聲，也隻感覺得到那種從心底散發出來的孤寂與疼痛。她努力讓自己不去回想之前所發生的那些事情，可是思維怎麼也控製不住，有一個聲音不停地回響在她的腦海裏——
他還是喜歡謝依依的。
他為了謝依依拋棄了你。
琴陌，你真可憐。
你以為他愛你，可最終他還是選擇了謝依依。
她很想反駁，可是腦海中的聲音越來越大，以至於她失神絆到了小區裏的一塊假山石，直接摔倒在地。
“那裏有個人，好像摔倒了。”一個女人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先去看看吧！”男人附和了一聲，便朝琴陌所在的地方走了過來。
腳步聲漸漸靠近，琴陌下意識地抬起頭，便見琴大佑高大的身影將她籠罩起來，她的心裏頓時一慌，忘記了要站起來。
“琴陌？”琴大佑叫出了她的名字，隨後跟來的女人手裏抱著一個幾個月大的小男孩，正是陸玉梅和琴玨。
琴陌沒有回應，她低下頭想要從地上站起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身體裏的力氣好像突然之間沒有了一般，她沒有辦法支撐自己站起來。
“哼，這麼久沒回來，一回來就裝可憐給誰看啊！”陸玉梅看著琴陌的樣子，冷冷地說道。
琴陌心中一酸，咬了咬唇，一句話也沒有說。
琴大佑看出琴陌的腳受了傷，忙走過去將她扶起來，問道：“你怎麼會弄成這樣子？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
“不過是腳扭傷了，能發生什麼事情？琴大佑，她又不是什麼千金大小姐，你過去扶她做什麼，生怕她自己起不來嗎？”陸玉梅的聲音依然很冷，如果不是因為她真的是琴陌的親生媽媽，別人聽到一定會以為是後媽。
“你就少說一句不行嗎？她都受傷了，就是一個陌生人，你也不應該說這樣的話！”琴大佑惱了，和陸玉梅說話的語氣也有些不客氣了。
“好，你們是一家人，我和小玨是外人！”說著，陸玉梅抱著琴玨氣呼呼地走了，也不顧琴大佑在身後的叫喚。
琴陌在琴大佑的幫扶下站了起來，她壓下心底翻湧的酸意，衝著他微微一笑：“謝謝……爸爸。”
琴大佑的嘴角扯開一抹有些難看的笑容，他扶著她往家裏走，說道：“你媽媽她的心其實並不壞，隻是她的心結一直沒有辦法解開，而且小玨一出生，眼睛就看不見，她沒有地方可以撒氣，也就隻能撒到你的身上了。”
那她就是媽媽撒氣的對象嗎？
琴陌的心裏很難受，可側過頭看著琴大佑已經漸漸蒼老的麵容，心又軟了下來。媽媽不喜歡她，但至少爸爸對她還是好的，她本不應該讓爸爸和媽媽因為她而爭吵。
“我知道的，爸爸。”琴陌低低地答道，心裏卻像在滴血一般的疼。
手機關機了一整天，琴陌直到第二天早上充滿電的時候才開機，原以為會看到好幾條來電提醒的短信，但最終發現手機裏什麼也沒有。
江心的那一推，牽連了三個人。
樂佳恩傷得最重，謝依依好像並沒有出什麼事，相比自己，她傷得算輕的吧，可是為什麼賀靜西連一條短信都沒有發給她呢？是不是已經忘記她了？
琴陌悲涼地想著，越想身上受傷的地方就越疼了。
下午，琴大佑因公司臨時有事需要他處理，去加班了。陸玉梅也被她的朋友邀請出門去逛街，本來她不想去的，可見琴陌在家裏，便將琴玨扔給了琴陌，臨走之前還警告她，如果再發生上次摔倒的事情，絕不會輕饒。那模樣讓琴陌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戰。
琴玨已經半歲了，比琴陌最初看到的時候要大。似乎知道照顧他的人是誰，他也不哭不鬧，被抱著的時候，隨意地抓著琴陌的頭發玩，有時候還會自己一個人咯咯直笑，琴陌聽著他的笑聲，心情好像也變得好起來了。
陪著琴玨玩了好一會兒，又喂他喝了奶，他便哈欠連天了。琴陌隻好哄著他睡覺，可是一直都沒有任何動靜的手機在此時突兀地響了起來。琴玨還沒有完全睡著，被這聲音嚇得大哭起來，琴陌隻好掛斷了電話，繼續哄著琴玨。直到他徹底熟睡了，她才翻找出剛才打過來的那個號碼，正想打過去的時候，手機再次響起，她沒有猶豫地接了起來。
“琴陌，是我。”電話那頭的聲音很小，似乎怕被別人聽到一般。
琴陌愣了好一會兒，才聽出聲音的主人竟是江心。
“昨天的事情對不起了，如果我不那麼做的話，我就會被你們抓住，我不想被抓住。”江心的聲音顫抖而微弱，泄露著他心裏的慌亂與心虛。
“江心，你做了這麼多的事情，還不知悔改嗎？”琴陌握著手機，心裏充滿了怒氣，“你為了自己不被抓住，讓樂佳恩和謝依依出了車禍，而你自己卻不知道躲在哪裏，你以為你這樣就可以逃脫嗎？”
“琴陌，我都是為了你。”
“為了我？”琴陌深吸了一口氣，忍著身體上的疼痛，說道，“你害死路泉是為了我嗎？你傷害謝依依是為了我嗎？你推了佳恩，讓她和謝依依一起出車禍也是為了我嗎？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江心，如果你的心裏還有那麼一點點良知，你就應該主動去自首。”
“自首？”江心笑了，笑聲裏充滿了悲涼，“我如果自首了，所有的一切都完了！警察不是已經斷定路泉是自殺的嗎？那他就是自殺，我為什麼還要去自首？好了，琴陌，我打電話來隻是想問問你好不好，既然你很好，那我就不用擔心了。”話音落下，電話被江心掛斷了。
琴陌再按著號碼回撥過去，傳來的隻是機械化的女聲，提醒著她電話號碼是空號。她無力地坐下，看著熟睡的琴玨，突然喃喃地說道：“琴玨，你真幸福。你一出生就擁有我一直奢求的東西，媽媽愛你，爸爸疼你，你生活的世界之中沒有煩惱，也沒有苦痛，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嗎？”
“你知道嗎？從路泉死的那一刻起，我的世界就開始變得灰暗了。所有的人都指責我，說是我害死了路泉，而我也以為我害死了他，現在看來，事實不是這樣，可還是與我脫不了幹係。路泉與江心發生爭吵是為了我，他因此失去了生命，為了替路泉報仇，謝依依不惜和江心在一起，而我一直以為是我最好朋友的樂佳恩，卻為了保護江心，一直隱瞞著真相，甚至是和我決裂……”
琴陌一邊笑一邊流淚，又幫小小的琴玨掖了掖被子，輕輕拍著他：“小玨，你說，我是不是上輩子做錯了什麼，才會發生這麼多事情？如果不是這樣，為什麼我一出生，爸爸媽媽就不要我？哥哥的死是因為病情，跟我又有什麼關係？我這麼多年沒有得到過愛，難道就不是懲罰嗎？而這樣的懲罰到現在為止都沒有結束，我難道就不無辜嗎？我多想像你一樣被他們關心、被他們愛護，在學校有煩惱，回到家裏可以跟他們說，被欺負了有人幫我出氣，傷心哭泣的時候，還有一個溫暖的家可以回來，可是為什麼我都無法擁有呢？”
琴陌閉上了眼睛，趴在琴玨的身邊低低地哭泣著，絲毫沒有注意到陸玉梅已經走進了家門。她遙遙地望著趴在琴玨身邊哭泣的孩子，心裏突然有種像針紮一樣的疼痛感，剛才琴陌所說的那些話，她在門口都聽到了，她以為自己並不會在意這個孩子，甚至是痛恨她的，把她當成了害死琴昭的罪魁禍首。可是漸漸地，她覺得她並不是因為琴昭才那樣對琴陌，是琴陌對自己的那股陌生感與自己內心深處的恐慌才會變成這樣。
也許她不應該再那樣對琴陌了，至少，琴玨看上去是那麼喜歡琴陌……
02
琴陌在家裏平靜地度過了這個周末，身上的傷也好了一點兒，隻是走路還是有些不方便。
星期天下午，她準備出發去學校時，被在廚房裏忙碌的陸玉梅叫住了。
陸玉梅皺著眉頭問道：“這麼早去學校做什麼？”
琴陌一愣，聲音幹澀地答道：“明天一早就有課，我想……”
“那也要吃過晚飯再去。”陸玉梅又說道，說完覺得自己好像說錯了，便改了語氣，“小玨挺喜歡你照顧他的，我在做飯，沒空管他，你再看著他一會兒，等吃了晚飯再走。”
說完，她又回了廚房。
琴陌愣在原地沒有動，她看了看在廚房裏忙碌的陸玉梅，又探頭到房間看了看還在睡覺的琴玨，一時間心裏有種很奇怪的感覺。那是從來都沒有過的感覺，有點兒欣喜，有點兒慌亂，還有一點點受寵若驚。
吃飯的時候，琴大佑回來了，見琴陌還沒有去學校，有些意外，悄悄地問了她。琴陌隻是回答說是媽媽讓她留下來的，琴大佑有些疑惑，而陸玉梅一邊吃飯還一邊對琴陌吩咐道：“以後星期五早點兒回來，小玨還小，我年紀大了，帶著他有時候很辛苦，你是姐姐，有空就多帶帶他。”
一直以來，除了罵她打她，陸玉梅還從來沒有和她說過話，琴陌一如剛才那般呆住了，好半天都回不過神來。直到旁邊的琴大佑推了推她，她才怔怔地點了點頭。
吃了飯，琴陌匆匆地趕回了學校，原以為謝依依和賀靜西會在醫院，卻沒有想到會在學校的大門口碰到他們。
賀靜西率先從出租車裏下來，然後去扶後下車的謝依依，她身上似乎一點兒傷也沒有，隻是他們這樣的舉動在琴陌的眼中格外刺眼。
似乎感覺到有一道目光正盯著他們，賀靜西下意識地側過頭，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幾步以外看著他們的琴陌。
琴陌立刻移開目光，頭也不回地往學校裏走去，連腳上傳來的鑽心的痛也不顧了。
“琴陌！”謝依依大聲地叫她，“等一下！”
說完，她拉著賀靜西就跟了上去。
琴陌沒有回頭，加快了腳步，可是受傷的她走得再快也比不上賀靜西和謝依依追上來的速度。
“琴陌，你等一等。”謝依依率先拉住了她，“對不起，我……”
琴陌被迫停下來，抬起頭勾唇一笑，打斷了她的話：“依依，你沒事了嗎？”
“我沒事，隻是擦傷了一點點，並沒有什麼事，樂佳恩傷得比較重，現在還在醫院裏。琴陌，我看……”
“那就好。”琴陌垂下頭，將手從謝依依手中抽回來，沒看一旁的賀靜西，隻說了一句，“我先去學校了。”
“琴陌。”再次拉住她的是賀靜西，“你的傷好點兒了嗎？去醫院看過了嗎？你的腳傷得嚴重嗎？怎麼走路不太方便？”
一連串的問題問下來，琴陌的心隱隱痛了起來，再抬起頭時，謝依依已經走遠了。
“對不起，琴陌。”賀靜西望著琴陌的眼睛，語氣十分誠懇，“那天……是我不對，我看到你的時候，叫救護車停下來，可是……”
“不用說了，我都明白。”
我明白在你的心裏，謝依依比較重要，你已經習慣了保護她。
看著賀靜西那充滿歉意的眼睛，琴陌微微一笑，努力讓自己看上去什麼事情也沒有。但沒有人知道，說這句話的她心裏正在滴血，讓她每呼吸一下都覺得疼。
“琴陌，請原諒我。”賀靜西知道琴陌在生氣，因為她隻有在生氣的時候才會表現出這麼一副淡漠疏離的樣子，她越平靜，那她的心裏越是傷痛。
“賀靜西，喜歡與愛，本就是互相，若是你的心停留在別人的身上，那就一絲一毫也不要給我。反之，若是你的心停留在我的身上，那就一絲一毫也不要給別人。”琴陌一邊輕笑一邊推開了他，聲音裏有著說不出來的淡漠，“可你做不到，當我看到你不管發生任何事情都先跑向謝依依的時候，我心裏其實明白，你不曾忘記過她，她的安危勝過一切，而我，隻有在她沒有任何事情的時候，才能分得你那麼一點點在意。在你的心裏，終究是在意她多過在意我。”
她不生氣，她隻是覺得自己可憐又可悲。
賀靜西被琴陌說得啞口無言，透過她毫無波瀾的眼神，看到了她隱藏在心底的哀傷。他突然很想伸手握住她單薄的肩膀，給她一點兒力量，再告訴她，他真的在意她，他不喜歡她對他露出淡漠疏離的表情。
他的嘴唇動了動，卻又聽到琴陌的聲音響起：“樂佳恩的情況怎麼樣？醫院裏有沒有人照顧她？”
琴陌吸了一口氣，平複內心的波動，飛快地轉移了這個不開心的話題。
賀靜西的思緒被她的這個問題打斷了，便順著她的話答道：“還在昏迷，但沒有受到太大的撞擊，隻是頭部有些輕微腦震蕩。醫生說最遲明天下午就會醒來，我已經通知了她的父母，她的父母也在今天上午趕過來了。”
聽到這樣的消息，琴陌一直懸著的心也稍稍放了下來，這才將昨天接到過江心電話的事說了出來。
“江心的那一推害得你們三個人都受了傷，樂佳恩傷得最重，我想，她也許會改變想法。明天下午，我們一起去看看她。”
“好。”琴陌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03
第二天下午，琴陌和賀靜西一起去了醫院。
樂佳恩已經醒過來了，她的父母在一旁照顧著她，她的頭上包著厚厚的紗布，臉色比醫院裏的牆壁還要蒼白幾分，看上去楚楚可憐。
琴陌先和樂佳恩的父母打招呼，又提出想和她單獨聊聊。見樂佳恩閉著眼睛點了點頭，樂佳恩的父母便把房間留給了他們三個人。
琴陌靜靜地看了賀靜西一眼。
賀靜西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指了指自己。
琴陌唇角一彎，點了點頭。
賀靜西隻好乖乖地走出了房間。
“好些了嗎？”等房間的門重新被關上，琴陌才開口說話，她的聲音很輕柔，好像她們兩個人並沒有決裂。
樂佳恩隻是看著她，沒有說話。
“你現在應該很累吧，那就不要說話了，你聽我說。”琴陌坐在病床邊，說道，“佳恩，我知道江心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很重要，否則你不會為了和他在一起而用路泉的死威脅他，也不會為了他而隱瞞所有的真相，眼睜睜地看著我因為他而背了黑鍋。可是現在，你傷得這麼重，躺在醫院裏，他人在哪裏呢？有沒有來醫院看望過你，或者給你打個電話詢問你的情況？”
“你不會忘記自己是怎麼受的傷吧？是江心為了逃開我們，推了你一把，才害得我們三個人都受了輕重不同的傷，而你傷得最重。你不知道吧，當時你的血從頭上流出來的時候，幾乎要染紅我的眼睛。”琴陌想著那天發生的驚險一幕，想到了江心不顧不管離開的背影，她為樂佳恩心疼、難過。
“佳恩，你為他做了這麼多，可他為你做過什麼？你知不知道，從你打算為他隱瞞真相開始，你就已經做錯了，而後又是步步做錯，傷害了自己，也傷害了身邊的人。”琴陌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你知道嗎？出事的第二天，我接到過江心的電話。”
樂佳恩的神情陡然一變。
“他打電話問我好不好，有沒有受傷，但一個字也沒有提到過你。”
樂佳恩的眼眶驀地紅了。
“難過嗎，佳恩？為了一個從來都沒有在乎過你的人付出這麼多，連我看了都為你難過、為你心疼。”
“別……別說了。”樂佳恩聲音沙啞地說道，眼淚也從眼眶中湧了出來。她看著琴陌，靜靜地哭泣。
琴陌看著她，繼續說道：“佳恩，你以為你是在愛他嗎？你是在害他。他做錯的事情，不應該由我、由身邊的這些人來承擔，你看看你自己，再看看謝依依，我以前一直認為謝依依不懂愛，可她能為了替路泉報仇而去江心的身邊搜集證據，哪怕是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也毫不猶豫。我真的佩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