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塵偏過頭不看他,“你想證明什麼呢?想要我跟凝兒一樣,心中除了你什麼也不放?不,我做不到,也不想做。”

靜康沒有生氣,平心靜氣地轉過她的臉,“你就是你,如果像凝兒那樣,就不是你了。”

落塵輕喚一聲:“靜康。”

“嗯?”

“我想,你還是不要喜歡我了吧。”

“傻瓜。”靜康將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落塵靜靜地靠著,聽著他規則的心跳,嗅著他溫暖的氣息,這副肩上擔負了太多的道義和情感,她那一小塊立足之地太渺小,說不定哪天就看不見了。

5月7日 北洋政府被迫釋放所有被捕學生

靜哲家也沒回,直接到醫院,身上髒兮兮的有些狼狽,還好沒帶什麼傷。見到靜康,焦急地問:“四哥,你沒事吧?”

靜康上下打量他一遍才道:“我很好,你不是看到了?倒是你,在牢裏有沒有受苦?”

“沒有,”靜哲坐下來,接過落塵遞過來的水,咕咚咕咚一口喝光,“謝謝四嫂,再幫我倒一杯好嗎?”回過頭來眉飛色舞地對靜康道:“我在裏麵交了好多朋友,軍閥也不敢對我們怎麼樣,我們聯合起來大罵曹汝霖、章宗祥、陸宗輿是賣國賊,罵北洋政府軟弱無能,罵累了就睡,睡醒了聊天。有幾個是李先生的學生,見解很獨到,讓我收益不少。”

靜霞從門外道:“你在裏麵待得舒服,可苦了我們在外麵的,挨著罵不說,還整天替你擔心。”話音落,人就進來了,上前狠戳靜哲的胸膛,“四哥替你挨了一槍,凝姐姐為了救你差點嫁給趙慶春,爺爺中風了……”

“什麼?”靜哲跳起來,“你說凝兒要嫁給誰?”

“都過去了。”落塵插言,“人還好好地在家呢,是趙慶春趁火打劫,幸虧爹和二叔父咬得緊,沒答應。”

靜哲水也不喝了,匆匆往外走,“我回去看看凝兒。”

“五哥,五哥!”靜霞叫了兩聲,他人已經出了醫院門口了,“一提到凝姐姐,片刻也坐不住。”

靜康道:“你嘴也快。”

落塵道:“回去也好,大家都擔心呢,早點回去,見過了就放心了。三妹,你怎麼又跑出來了?”

“偷溜出來的,聽說學生放出來了,五哥又遲遲不回家,爹就拿我開刀,嘮叨個沒完,我不溜,難道站在那裏挨罵?”

落塵搖頭微笑,“總算雨過天晴,爹娘也擔驚受怕的,老實在家裏待幾天,讓他們念幾句吧。”靜霞吐舌頭。

繼凝看到靜哲,叫一聲:“五哥。”淚如泉湧。

“別哭,”靜哲手忙腳亂地幫她擦眼淚,“這不是回來了嗎?你看看,沒傷也沒瘦。別哭了,凝兒,別哭了。”繼凝撲進他懷裏,哭得更凶了,像要把在靜康那裏受的委屈都哭出來似的。靜哲不知內情,還道她是擔心自己,笨笨地勸著,心裏卻甜滋滋的,暗想:得到她一把眼淚,多蹲幾次大牢也值得了。

靜康恢複得很快,三個星期就可以扶著下床走了,落塵照顧得無微不至,兩人雖不說,但心裏都感覺得出對彼此的感情逐漸加深。葛雲飛變成醫院的常客,有時還帶一些陌生人過來,落塵識相地不問,適當地找一些借口離開,以便他們談論正事。

這一日,葛雲飛帶了一個從沒見過的陌生人來,三人在房裏聊了好久,兩人走後,靜康便站在窗前不言不語。落塵走到他身後,關切地問:“出了什麼事?”

靜康回過頭來,拉她入懷,悶悶地道:“落塵,我整日令你擔驚受怕,你會不會怪我?”

落塵抬頭逡巡他沉重的神色,“你又要做什麼危險的事了?”

靜康故意緩和地笑道:“沒有,你別多心。隻是要再去一趟上海,可能很久才會回來。”

“你的傷還沒好,又要走?你就算不顧及家裏,也要顧及自己的身體呀。”

“不會這麼快,至少要等到出院。”

落塵離開他的懷抱,扶著他的手臂,“你站了好久,去躺一會兒吧。”

靜康垂頭看她,“你生氣了。”

落塵咬著嘴唇,搖頭,再搖頭,忽然放開他,匆匆道:“你躺著,我忘了幫你拿藥。”

說完就往門口走,靜康跨前兩步抓住她手臂,抬起她下巴,看到眼中盈盈的淚光,心疼地道:“怎麼哭了?又不是現在走,也不是不回來。”

落塵努力地眨眼,想眨掉眼中的淚,卻劈劈啪啪地垂落。靜康慌地叫道:“落塵,究竟怎麼了?”

她掙脫他的手,背靠在門上,哽咽道:“我聽到你說走,突然就想起你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情形,想忘也忘不掉。我知道這樣不好,也不想在你麵前掉眼淚,會成為你的負擔。但是,我真的很擔心,所以,我還是出去吧,你休息。”

她轉身拉開門,靜康上前“砰”的一聲將門關上,從後麵攬緊她的纖腰,兩次劇烈的動作,傷口磨得隱隱發疼,他將全身的重量靠在落塵肩上,用虛弱的聲音道:“別出去,我站不穩,你扶我回床上去。”

落塵急忙站直身子,費力地將他扶到床上,檢視他全身,驚慌地問:“你哪裏不舒服?”

靜康拉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攢眉道:“這裏疼。”

“是不是傷口又裂開了?我去叫醫生。”

“不是傷口疼,”他抓緊她手腕,深深地望著她,“是心疼。”

落塵吐口氣,責怪道:“你又耍我。”

“是真的。”他挪了挪,讓她坐在身邊,“你那樣委屈壓抑,我能不心疼麼?”

落塵垂頭,低聲道:“我還是成為你的負擔了。”

“落塵,落塵,”靜康喃喃地喚著她的名字,輕撫著她的秀發,“我何其有幸遇到了你,你何其不幸遇到了我。你值得更好的男人全心全意地對待,但我已經放不開你了。如果革命能夠勝利,或者下輩子我們有緣再做夫妻,我一定要好好報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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