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極生悲,意外總是從無心的嬉戲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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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過後,外麵的陽光依舊燦爛明媚。北半球的深冬不見絲毫影子。
萬裏的高空極致開闊,纖塵不染的蔚藍有若帛琉群島的海水,幾絲白雲似輕揚的雪紗。仰首可見太陽徑直發放的光輝,彩虹般的光暈零碎著化開。
“沒問題,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你不必擔心……嗬,確實有一位忠誠的騎士,他的名字叫做馬裏耶特·加繆,現在就在我樓上……哈哈哈,是不符合公主與騎士原則……回來後陪你下棋,記得多到屋外曬曬太陽,雖說那邊現在也沒多少陽光可曬,倫敦那天氣遲早會使城市抑鬱症患者的比率上升到百分之十二點五的……好,我記住了,那就先這樣。”
掛了電話,女孩透過垂掛著百葉簾的窗戶看向外麵的世界。
煩囂哄鬧的大馬路車來車往,清真寺教堂上方梵音回響,右手扶著頂上水瓶,頭裹黑紗的婦女姿態曼妙地消失在大街的另一個方向,滿身泥土的小孩們揮動手中的麥稈相互追逐玩鬧,笑聲如風鈴——這是一個充滿異域風情的國度。
每當從這裏望出去,不論白天或黑夜,她都會感到莫名的安心,這跟她第一次潛入深海的感覺十分相似。她從不認為自己是屬於沙漠的人,對比起赤紅的沙漠,她一直偏愛深藍的大海。因此她即使好奇,也無從深究。
用手機發了條短信,她對著梳妝鏡擺弄了兩下頭發,執起床上的斜包,便提步往門口走去。
開羅市汗·哈利裏集市,人群熙攘,當地居民和外地遊客皆樂意流連於此。外來的旅遊者或鍾情穿行在縱橫交錯的狹窄街巷之間,或享受跟商店老板討價還價的過程。
金銀器、香料、煙具、掛鍾、波斯地毯、貝都因人長袍、科普特人的傳統服飾以及真假難辨的古董,在這個被譽為中東三大市場首席的集市上,人們既可享受淘寶和砍價的樂趣,也能切身體驗濃厚的阿拉伯風情。
陽光斜照在集市的上方,一對年輕男女一前一後的走在狹長的街道上。
女孩及肩的黑發自然地披散腦後,隨著跑跑停停的動作飄揚空中,一身純白的吊帶連衣裙反射著太陽的光輝。“馬裏耶特,你把給你表弟的明信片寄了嗎?”
身旁的年輕男子有著一頭柔順的酒紅短發,在日光照射下份外搶眼,挺拔的身材更使他一下子成為人群的焦點。
“已經寄了。中午的時候托服務生送到郵局。”
“小費多少?”
馬裏耶特輕笑,“不足掛齒。”
“哦?”
“曉蘺會不給?”
“怎麼會。隻是感慨加繆先生不愧是慷慨的紳士。”
“承蒙誇獎。卡納馮小姐不也是迷人的淑女麼。”
話音未落,曉蘺已受不了地向馬裏耶特使了個眼色。再用這種腔調說話,就算他能麵不改色,她也會馬上瘋掉。好不容易申請到假期出來旅遊,為什麼還要過每天對著鏡子用標尺衡量微笑角度的日子!
“前段時間聽你說你表弟遇到了一個有趣的中國網友,進展得怎麼樣?”
“這是個人隱私。況且我們不在同一個城市,探究彼此的私事顯得毫無意義。但是……”馬裏耶特別有意味地低頭看了曉蘺一眼,“他說他有意願嚐試脫離單身狀態。會有許多巴黎名媛心碎吧。”
曉蘺甩甩頭,表示不理解他們男生的邏輯。作為一個女孩子,並且生長在以貴族風度交往嚴謹見聞的英國,對社交往來開放的作風從來不敢苟同。可是加繆家的教育不比他們寬鬆,那馬裏耶特的這番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說是表弟,他隻比我晚四天出生。”曉蘺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他無奈地笑著搖頭。
過了一會,曉蘺像想起什麼大事般停住了腳步,“我們到那家絲巾店看看。我要買手信!”
“遵命,公主殿下。”
走進絲巾店後曉蘺兩眼放光,對著花紋繁雜的絲巾看得忘乎所以。
“不過馬裏耶特,真沒想到你會選埃及作為課程考察的目的地。我還在想你可能已經身在特洛伊的古城遺址上,著手考察的事呢。”曉蘺邊把弄被成束吊在貨物架上的絲巾,邊對其上好的質地和精巧的手工嘖嘖稱讚。
馬裏耶特百無聊賴地在十平方米的小店裏巡視起來,嘴角揚起一絲弧度。“在飛機上見到你時我也十分意外。兩個人搭乘飛往同一目的地的同一班次,這或許就是東方人口中的緣份。”
曉蘺忍著笑轉身打趣道,“是麼,難道就不能是你特意設計好的?物理高材生也認同這種唯心主義的觀點,真不可思議。”
他的視線依舊流連在令人眼花繚亂的絲織巾帕上。“法國是一個天主教國家,你是清楚的。盡管關於宗教的信仰和人們的行為規則掛不上鉤。”
半年前,在牛津大學公選的考古與人類文明課堂上,曉蘺由於專修課的顯微觀察實驗拖延了下課時間而成為最遲到的人。
環視整個教室,瞥見中間靠後的座排上有一個視野不錯的空位,她立即半彎著身從講台前方小跑而過。微喘著氣,她總算以最短的時間平息由自己引起的小風波,並且籍著前麵高大的男生隔斷了來自講師的怨念目光。
“謝啦。”曉蘺對近前的背影小聲嘀咕道。
當她悄聲翻找自己包裏的文具之際,她隱約聽見有人說“不用客氣”,她倏地抬頭,是在對她說嗎?曉蘺茫然盯著前方發呆。就在這時,講台上年邁的教授開口打斷了曉蘺的思緒,她連忙收回注意力,把精神集中到已經在滔滔不絕發表自己論點的講師身上。
《考古與人類文明》,曉蘺在公選課列表捕捉到這個名詞時頓時兩眼放光。從小到大,她都被那些或在曆史進程中退下了舞台,或僥幸留存至今的神秘國度深深吸引。她,曉蘺·卡納馮,在家族熱愛考古發現的氛圍熏陶下潛移默化地喜歡上了幾乎一切與古文明相關的事物。可是,她唯獨對盛名於世的四大文明古國之一——古埃及不聞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