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曾經感受彼此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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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又是平安夜。
天崩地裂的末日並未來臨,生活依舊。
放眼腳下華燈溢彩的城市,喧嘩忙碌,閃爍的聖誕裝飾平添了節日氣氛,他站在這裏,看著落地窗外繁華躍動的世界,宛如一個局外者。
歡樂的不眠夜裏,他早早上了床。
多虧醫生開的藥,他不必費力就睡著了。然而入睡隻是另一麵現實的開端。
“您的氣色很差,加繆先生。”老醫生拿出耳聽在他的胸口上移動。
他“嗯”了聲,“夢多。”
“做了噩夢?”
他搖搖頭,“不記得了。”
老醫生摘下耳聽,本在病曆上填寫著數據,聞言抬起了眼,“經常這樣嗎?”
他想了想,緩緩點頭。
老醫生沉吟,片刻,他轉過身,在包裏翻出了一張名片。
“如果有需要,您可以到上麵這個地址。”
他接過名片,有點哭笑不得,但還是向醫生表示了感謝。“我會的。”
這一晚,他又做了夢。
夢中,一把男聲在他耳邊模糊地說著什麼,重複的景色和人在眼前不停穿插交替,可他根本看不清,隻是在第二天醒來時,發現自己一頭汗濕。
“馬裏耶特·馮·加繆是嗎?”年輕女人看了看手中的病曆,抬頭確認道。
微弱的晨光中,凝望鏡前臉色蒼白的自己,馬裏耶特回到起居室,在茶幾上找到昨天收下的名片,按指示來到幾個街區外的心理診所。
他不認為自己有任何心理疾病,但說不定這裏的醫生能給到他幫助。
十一個月前,他在開羅西南郊的吉薩高地暈倒,被運回法國醫治,卻遲遲找不出昏迷的原因,直至57天18個小時後,他第一次睜開了眼。
“您身上沒有傷口,複建後健康良好,生活幾乎沒有受到影響。”
“我總是做同一個夢。”他說。
“人們或多或少都有過這樣的經驗。或者您可以表述得詳細些。”
“我不知道我具體夢到了什麼,可我感覺可能是對我很重要的東西。”
聽畢,女醫生翻了病曆的頭幾頁,眼睛回到氣質不凡的青年麵上:“這裏可沒記錄您失憶的報告。”
馬裏耶特不語。
女醫生笑了一笑:“好吧,我想我清楚老詹姆讓您來的用意了。”
他看著她,“我是不是要接受催眠?”
做好診斷紀錄,女人站起來走進了旁邊的房間,“催眠的用途的確廣泛,當然也包括喚醒記憶。可在本人缺乏線索提供的情況中,我會建議他自行喚醒。”
他聽著一牆之隔傳來的聲音,越發迷惑。
“回去找個香薰爐,晚上臨睡一小時前點燃半茶匙的香粉,放到房間門口就行,這樣即使清醒後,您仍能記住您夢見了什麼。前提是,您真的想這樣做。”
是夜,他望著小巧玻璃瓶裏未知的黑色粉末,感到手心隱隱出汗。
他並沒有遺忘什麼,馬裏耶特對自己說。
至少他記得自己為什麼跑到吉薩高原,失去意識前,他的視線還牢牢鎖著那條嬌小的影子,他的手,差一點就捉到那纖細的指尖。
打那天起,她便人間蒸發了一樣。
大學裏沒她的消息,她也不曾回家。
他在社交媒體上發布了告示,也通過人脈讓警察局加緊調查,剩下能做的就是等待。
以及默默地祈禱。
然後一個月過去了,三個月、八個月……杳無音訊。
蘇醒以來,他一直做著相似的夢。
一閃而過的紛繁畫麵,歡欣的、平淡的、決絕的、悲傷的,來回交織。每夢見一次,都讓他更心痛一分。仿佛有人用看不見的刀,在他心上刻了一道又一道的劃痕。
仿佛這樣,就可以提醒他什麼。
“親愛的馬裏,你什麼時候打算正式找個女朋友?”
藝術橋旁新開的一間茶座,一頭棕紅色卷發披散的女孩收回眺望河岸風景的目光,盯住了對麵神色沉靜的兄長。
“怎麼?”
女孩聳了聳肩,“我代爸媽問的。”
馬裏耶特用刀叉分切剛端上桌的巧克力餅。
“你不知道那天舞會凱文和他女友整晚如膠似膝,看得我下巴都掉下來了!”
“是嗎。”
他應著,眼睛卻一動沒動,加上最後一刀,巧克力餅被切成了均勻的八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