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淨煥無視幾次淨畫暗自投來的目光,依舊睡她的早課美容覺。早課一結束,她第一次沒有讓別人喚醒,跳了起來。
師父和眾師姐妹坐好,她笑嘻嘻地站了起來說:“師父,師叔,師妹們,我精心為大家準備了一道好菜,請各位品嚐!”
悟前師叔眉頭立馬就皺了,沒好氣地說:“淨煥,你又想什麼鬼點子了?”
“師叔別著急,我去去就來。”說著淨煥便跑向廚房。
淨煥端著蓋了篾竹蓋的托盤進來,往膳房中間一站,看了一圈眾人,這才清清嗓門說:“這就是我今天為大家精心準備了一晚上的佳肴,那就是……椒鹽兔肉!”她應聲掀開篾竹蓋,麵無表情地看著眾人。
沉默,寂靜,詭異。
過了良久,還是悟忘師太嬌媚地一笑,扭著楊柳般的身姿走了過來,用她小巧的鼻子聞了一下兔子肉,“淨煥,這道菜我喜歡,可惜你沒用豬油烹,味道沒上來,又擱了一夜,沒有剛出鍋時的鮮美了。”
淨煥眨巴著眼睛看著這位最不像尼姑的尼姑悟忘,“師叔若喜歡,就吃一口嚐嚐?”
“嚐又如何?清規戒律本就存在心中,而不是嘴裏。”悟忘師太嘲諷一笑,伸出她細長潔白的手指拈出一片,慢慢放進嘴裏咀嚼起來,“味道不錯,淨煥小小年紀廚藝倒是不錯。”
“師叔誇獎了。”淨煥也脆脆地笑起來,配合著悟忘師太,兩人一言一語,房裏除了我們的聲音依舊別無他聲,死寂一片。
“……悟忘師妹!”悟前師太不滿皺眉嗬道:“這可是庵廟!淨煥小孩子,犯了戒律,悟忘你也跟著不懂事起來?”
悟忘師太無謂地彈了彈緇袍衣角,“自欺欺人二十年,師姐,我們活得太累了。我們青竹門,名義掛著我佛慈悲,可眾位心中信佛幾分?我還是那句話,我悟忘,就是勿忘,無法忘記前塵舊事,不能如師父般達到清靜無為之境界,那就順其自然,守著心中的不甘和仇恨吧。至於這些清規戒律,哈哈,在我眼裏向來不算什麼。”
悟忘師太柔媚地一笑,緩緩掃過眾人一圈,“淨字輩的弟子們,今天你們大師姐給你們上了很好的一課,青竹門就是個複仇的地獄,而不是清淨佛門。你們心中都清楚,所以也不要刻意守著那些戒律,約束自己。到最後倒落個佛門地獄兩難的境地。”
悟忘師太說完,也不看眾人表情,向悟因師太稽首,“師姐,我先去了。”
悟因師太這才睜開眼睛,手裏的佛珠轉的飛快,清明的眸子裏灰蒙一片,是死寂還是失望,卻看不清楚。
“淨煥,師妹們如果想吃你就給她們吧。”悟因師太站了起來,沉沉浮浮的聲音依舊帶著悲傷,“我是不詳之人,早摒棄自我,舍身入地獄,佛門不過是讓我偶爾逃避之所。所以……從今以後,庵裏可以吃肉。”
這是淨煥要的結果,卻又不是她想的那樣,帶來天翻地覆的震撼。庵裏的日子依舊平靜,並沒有那句“庵裏可以吃肉”而有所改變,淨煥依舊對暗室充滿好奇,即將出山的弟子依舊對暗室忐忑難安。
日子過嗖嗖的,有時候淨煥都記不清歲月是怎樣流逝的。明天是淨心,淨露,淨棋,淨書出山的日子,從此以後庵中就隻剩下不蓄發的淨有,淨煥,淨靜,淨畫而已。
淨煥依著每天的規律走進悟忘師叔的訓練室。
悟忘師太穿著單薄的夏衫,寬大的緇袍也擋不住風韻成熟的軀體,她斜斜地靠在竹塌上,看著淨煥緊張地站在門口,柔媚地一笑,“淨煥,進來吧。”
淨煥走過去,盤腿坐到她對麵,看著她嬌豔如三十幾歲女子的臉龐,“師叔,你今年多大了?”
悟忘師太咯咯一笑,“幾歲?我都忘記了……”她蹙眉沉思,“總有六十幾了吧。”
“你為什麼一直這麼年輕美麗?”淨煥對她的駐顏術的確好奇。
悟忘師太笑得更嬌媚了,半響才幽幽說道:“紅顏禍水,淨煥懂這個意思嗎?我倒寧願自己沒有長著這張禍國殃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