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以青看到許強一個人蹲在背風的牆角處吃盒飯。
陽光下反射出的白色泡沫飯盒裏油膩膩的一坨,隱約是能認清幾根兒豆芽,扁豆角……米飯上也是黑黑一層。
捂住胃,陳以青迅速撚滅手裏的煙頭弓下腰幹嘔,嘴裏都泛濫不出唾液來。
許強變的真多。
以前那個高大的漢子就算一身老舊的青灰工作服,運土塊還是刨石頭但好在人是一直幹淨的。走路也胸挺,說話不卑不亢,有時還會噎你兩句。
而現在的許強,看上去則真真是跟撿破爛的無異!
陳以青覺著自己這煙抽多了,胃疼。
屹立的有些頹靡,陳以青微微駝著背站在糖葫蘆小販身後盯著許強,心裏略有些惱火。
分都分了,自個兒還站這幹嘛呢這是。也不是說多悔,而就這麼上前去,陳以青也遲疑。不能不說他還挺嫌棄現在這許強,糟踐成個要飯花子樣兒這是博誰的可憐……
再瞅一眼兒陳以青都要吐。
他哪兒知道啊,許強現在比他還想吐!
這盒飯就不是人吃的,甭管幾個菜裏頭也都滿滿都葷油味兒,像是屯了幾年的豬油,發腥發騷,而且還膩。
好好的豆芽炒粉兒,挑起粉上頭滴滴啦啦油都直往下嘀嗒。吃進嘴裏更是難受,舌頭都懸會膩歪掉嘍,菜還淡,油星子都直往嗓子眼兒糊。
隻是現在許強也不下廚了,有什麼都對付吃口,也是他身子骨不允許他長時間站一地兒,再也許強現在聞不得油煙子。
雖不能像懷孕女人似的起啥大反應,但也熏的腦瓜糨子都嗡嗡疼。
昨晚上沒睡好,許強今天身子也難受,好在現在天暖和了多,天氣預報說明天有道小雨,也是開春這第一場雨。
許強今個兒吃了中飯就得趕回去把破爛兒背去賣掉,趁著明天不能出街就擱家從納遍鞋底子,把捂了一冬的春衣也得洗出來備好。
沒事兒也能早些上炕歇歇。現在對他來說最平常的就是在炕上養著自己這糟心的身子骨,沒有以前一天一天大肆的運動量,許強四肢都見萎靡。
為了防止再得個病痛兒什麼的遭罪,許強就還得天天臨睡前給自己按摩按摩腿腳。緩解一些突然減少運動而每天都發僵的四肢。
現在零上十幾度,許強睡覺時也得穿著薄毛褲,一層單的日子以後是不會再有啦,許強不是沒煩過。就像現在,冬夏都要防止睡一半便被涼的腿疼起來就沒日沒夜,每每都要穿上很多才敢躺下,這樣不解乏,睡起來也叫給捂的腦袋脹熱。
兩廂無言,許強腦袋還有點睡起來嗡嗡的疼痛殘餘。窗外雨點子不大,隻是淅淅瀝瀝的小雨。許強擱心裏頭笑,這也夠了,這也夠了莊稼漢播種的了。
陳以青溜光水滑兒的一身兒小西裝,看著像是剛從什麼重要場合路過來的一般。許強跟他沒住兩天兒那時候就知道,這人啥時候都不愛穿的太正式,以前出去環視工地都怎麼舒服怎麼穿,也就開個會才磨磨唧唧的穿西裝,還得許強他好一頓的哄才幹。
物是人非,嘿嘿,許強在心裏頭樂著想。
非常打破尷尬的咳,陳以青從兜兒裏掏出張卡在手裏摩擦:“喏,你的,咳,那時候你走的也急,沒想到要給你。這我給你收著呢。”
許強沒說話,頭照舊微微低垂著不去跟陳以青對視,手指甲長了,裏頭都是些沒功剔洗的汙泥,也不見猶豫,大大方方的接過手。
隻是盡量沒去碰到陳以青細長白淨的手。
卡的邊緣很硬,上頭紋路都已經磨損的不像了樣子。收力,磕進手心陷進肉裏。許強勉強讓自己發出聲兒嗯。
謝謝也不必,這本也是他的東西,裏頭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四萬元整,他十幾年的全部積蓄。當時他確實也走的急,從醫院出來也沒回陳以青家拿上自己的東西就走了。
他笑,許強還以為這東西早也得都叫陳以青拾到一起他那全部的破爛兒都給扔的再也找不見了呢。
窗外陳以青的車引擎都沒關,看來也是就來這住住腳兒,許強把卡順手掖進炕上枕頭底下,抹抹手:“家也沒椅子,我就不多留了。你,你慢走吧。”
許強沒動,那點兒尊嚴還叫他想在陳以青麵前掩飾自己的腿疾。就是走一步都沒法掩飾。
陳以青淡淡的:“嗯。”眼皮懶懶的撩一眼,也沒再要說什麼,轉身就出了門。就著淅淅瀝瀝落到身上便暈進衣服成了濕點子。陳以青坐進車沒急著走。
昨天跟著許強到家,陳以青就坐在車裏吧嗒了大半包煙,回到賓館胃就開疼。卷到被裏可給折磨壞了。
現在都已經見了些暑熱的頭頭,陳以青顫抖的蜷縮著身子給自己蓋了兩床厚被,卻還是冷的直抖。
需熱,需要熱,陳以青需要那人的體溫來溫暖自己。
陳以青不再不自知,可能也是這幾天大量煙氣在他體內打通了他那七竅中最後不通的那一竅。陳以青承認現在自己確實有點兒蒙,很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