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坐著吃東西的是鬼,屋裏那個釘棺材的是妖怪,茶小蔥腳軟了。她一向自稱膽子大,可要單獨應付這種不可預知的狀況還是差了點火候。
轉臉看著那口棺材,她總覺得那分明就是為自己準備的。
“今天來得晚啊。”剛才釘棺材的中年男人又從屋子裏出來,神色淡定地坐進了鬼堆裏。
“哦,遇上個人,得繞道走。”鬼群中有一隻慢吞吞地回答,看模樣像是個秀才,他聲音清脆,說話與一般人無異,可是那脖子卻以一個意想不到的角度彎曲著,像是被人掐斷了,下巴都快搭上了胸口,“老牛,你在這裏呆著真的沒有問題?那些鳥妖沒來找你麻煩?”
這個被稱為老牛的中年妖怪,也就是此間的主人,歎了口氣:“今天我請你們來,就是為的這個。”
他輕手輕腳地在火堆上加了根柴,燒出來的火光仍舊是綠色的。
紅衣綠褲的小鬼吃得太急,被嗆住了,老牛伸手撫著“他”的背脊,一臉和藹:“孩子,慢些吃,吃完了還有,別急別急……”
斷脖子的秀才端著碗,搖了搖頭:“聽說妖王想通過淩淵打開通往鬼門關的路,我們再等一會兒,最多一年,就可以不用在塵世飄蕩了。就是不知道我們能否熬過這些時間,重進輪回。”
老牛把那紅衣綠褲的小鬼抱上膝蓋,伸袖子替他擦擦嘴:“近來四處飄蕩的生魂少了很多,估計這跟徐府那人有莫大的關係。你們如果不願意離開蟠龍鎮,就得小心一些,那位……可不是省油的燈。”
那個馬臉的鬼似哭還笑,一副倒黴摧的模樣,他調淒厲,音調比秀才略高:“最近被鳥妖弄走的那些人,好像都沒出來過……”
茶小蔥躲在一旁心想,他這句話分明有些問題,被鳥妖弄走的人怎麼還會被放出來呢?那些個家夥都說了,人是祭品,祭品都是要殺脖子見血的,也就是……都死掉了啊。
老牛點了點頭:“以前孔雀做事鮮少有這麼不清不楚的,該拿生的,就不能拿死的,祭了邪法又吞生魂是怎麼回事?我也想找個機會問問他。”
“……我們做人的時候不懂人事,做鬼的時候也不通陰陽,就這麼吊著,這些近多虧了牛叔照拂,不然我們早就煙消雲散了。”一直沒說話的女鬼放下碗來,拂了拂垂散的頭發,陰風一吹,烏發下的血洞顯現出來,似乎仍在淌血,“上天總有不公,我也不奢望能進輪回經六道死死生生,我留在這裏唯一的願望就是想看我家那個死鬼將來是怎麼個下場!他為著那賤女人將我活活打死,我現在就想看那賤女人的兒子怎麼幫我討要這份血債,別的,我都不想過問了。”
老牛溫聲勸慰:“也不必那麼悲戚,有輪回的機會,還是去罷,把該忘的都忘掉,了不得七月半裏我替你打點一下鬼差,讓你下輩子過好點。”
那女鬼一邊抹著淚,一邊笑道:“牛叔的心意,我心領了。叨擾你這麼多日子,也不好再求你什麼,聽說徐府那位會法度亡魂,我們改天去求求他,我們這些老鬼是不要緊,可憐這孩子還小,三歲了也沒有個名字,就這樣被繼母按水裏淹死了,瞧,他到現在還什麼也不知道……”
那小鬼怕是生前餓壞了,隻顧得上吃,不會說話,也沒見有何怨恨,也許真是死的時候還不懂事。
老牛仍是輕撫著那孩子的背脊,低首沉默。眾鬼也都不說話了,都靜靜想著各自的心事。
茶小蔥瞧著,突然覺得那畫麵說不出的和諧溫情,倒不似初見時那麼可怕了。
老牛陪眾鬼坐了一會,又看了看天色。
“我向鎮上的老秋家訂了三隻符鬼,本是準備給你們平日裏逃難用的,可想是那老頭腳程太慢,現在還沒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