婪夜冷冷地收住步子,麵色冷凝得如一塊千年寒冰。
茶小蔥趁他甩手轉身之際,幹脆利落地坐在了懸崖邊,她抓起身邊的石子水草一頓亂投,神色卻同婪夜的一般冷。
“你沒聽懂我的意思?”婪夜長眉軒動,若不是有避水訣環護,沒準可以看到他氣得嘴巴冒泡,“回來!”
茶小蔥卻沒理會他的怒吼:“你嫌我不夠冷靜?你自己能冷靜到哪去?小師侄……”她故意拉長了聲音,不為所動。
婪夜看她在空中踢打的雙腿,再望向深不見底的深淵,一張俊臉黑得像鍋底似的。
茶小蔥一臉挑釁,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徹底激怒了他。
袍袖飄飛,自他身後突然伸出九條狐尾向前纏去。
茶小蔥尖叫出聲,身子俯傾,眼見要墜下懸崖,卻被九條濕嗒嗒的長尾裹了個嚴實。她伸手摸了一下,還沒來得及破口大罵,卻已被婪夜像捉小雞似地提在了身前。九條雪白裘帶迅速收縮,消失在身後。他目光結成了冰,冷硬得令人無處著手。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
婪夜本想掐她的脖子,卻怕自己氣過頭會掐得她小命嗚呼,探手便卡住了她的腰。
茶小蔥被突然放開,上身無處著力,整個人鬼叫著往後翻,一驚一乍之下,反而擰著向前,撲進了婪夜的懷裏,由於驚魂未定,她便死死地摟住了他的脖子:“死狐狸,你想嚇死我!”
“你還知道‘死’字怎麼寫?”婪夜火起,直視著她的眼睛,卻見她眼底清澈,並不見半點慌亂,不覺一愣。
“幫我把雲卿的羽毛拿回來!”茶小蔥繃起了臉。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婪夜隻一恍神,即恢複了平靜。
兩人離得很近,但是瞳中顏色幽深,看不出彼此的用意。
“你有這麼靈活的觸手……哦不,尾巴,要取得對麵的羽毛一點也不難,你不用巴巴地跑來試探我,我不吃這套。”茶小蔥一揚眉,“那些羽毛是你故意放上去的?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居然被你看出來了。”婪夜有些意外,沒想到她的反應會有那麼快。但看到懸崖巨石旁邊有一隻章魚舞著觸手飛快地潛行轉移,不由生出一點疑惑,視線也跟著它飄過去。似乎並不屑於她的解釋。
茶小蔥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低聲道:“放我下來,大章魚。”
婪夜歎了口氣,依她的話鬆了手:“小師侄,死狐狸,老頭子,大章魚……以後還有什麼?”
茶小蔥整肅了表情,終於冷俊不禁地笑了;“你那九條尾巴一起伸出來,確實很像是……嗯,觸手係……”
婪夜已經能夠清楚定義觸手係的內涵與外延,想到她夢境裏那些肉體癡纏的畫麵,臉色又是一黑,幹咳道:“不鬧了,既然你知道我的意思,那就先回去吧。”這回卻是他主動牽了她的手。茶小蔥扭臉看向崖對麵,一條白裘卷過,將那幾管羽毛悉數帶了回來,塞進了她手裏。接過羽毛,再想抓住狐狸尾巴看個究竟,卻沒能夠著。
她一手捏著羽毛,另一隻手被婪夜牽著,身子卻忍不住後仰,想知道那九條尾巴是怎麼收起來的。婪夜看她一眼,搶步走到了前麵。
“你以為我還會像以前一樣,會意氣用事?”這時想起三年前暮雲卿被婪夜帶回來的情形,她的心裏還有些發酸,“放心吧,我現在懂得輕重。”
婪夜握著她的手指緊了一緊:“懂得才好,別浪費了返香的一片苦心。”
茶小蔥點了點頭,追上去兩步,與他並肩而行:“我知道你想跟我說什麼,不管我是人是妖,入了仙門就要擔負起仙門的責任,我答應的事情,一定會做到。”
婪夜眸中流露出一絲暖意,鬆開了她的手:“怕你不知道,所以試試你。”
茶小蔥咬唇不語。低頭像是想到了什麼,無聲地發笑。婪夜試探她的同時,不也讓她試探到了自己?無端端憶起婪夜在她夢裏看“鈣片”的驚慌,她的笑意更深。婪夜被她盯著後腦發涼,斜目看了幾次,卻隻見她默默含笑,一臉得意。
“剛才我要是真的掉下去了,你會不會哭?”茶小蔥厚著臉皮往他身上貼。
婪夜沒有將其推開,隻沉下了臉色:“有我在,你不會掉下去。”
“我可是為你掉過眼淚的,到時候記得還給我。我很少哭得那麼真心,所以,還我的時候一定記得要足秤。”茶小蔥目光閃動,掂量著他會如何回答。
婪夜“嗯”了一聲,邁開長腿,直直地走向了岸邊:“有那麼一天再說不遲。”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脫離了海水,也抖去了一身的潮氣。
深黑的天空中掛著一彎銀牙般的月影,細得就快沒有了。茶小蔥看看天,又看看地上兩條被月光拉長的影子,輕聲道:“……以前念大學的時候,我也經常跟同學,或者學長出來散步。那時候美術係有個師兄,長得很帥,打籃球很棒,很多女生都喜歡他。他的球衣上印著九十九號,所以我們都叫他九十九號帥哥。那時候沒有人知道我與他是老鄉,也不並不知道我有時候會在晚自習後跟他一起去操場散步,正因為大家都不知道,我才心懷僥幸,以為在那段時間可以獨占他,以為可以將這點小小的習慣,當成彼此溫暖的小秘密。直到有一天……”她停下來,睨了婪夜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