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邊坐著一團天青色的人影,自馨蓮進門起,他轉過一次頭,抬過一次眸,便似再也沒動過。案上的茶水已經涼了,馨蓮為他換過兩次,始終沒見喝一口,後來也就隻能做罷。
明明不大的房間,因為靜謐,給人不真實的空蕩感覺。仿佛這裏所有的一切都是死物。
弦未斷,琴染血。暗紅的血漬,似漆冷後的微稠。
他以琴聲示威,他以琴聲勸降。一曲《莫習天音》,仿佛一切又都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哪一刻,他幾乎以為自己還是當年那個不諳世事的少年,那個視誅魔為己任的仙門新秀。直到他看清魔族的人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是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莫習,指的是不應有的陋習。端極派雖然不要求弟子熟記門規,但教條猶在,正邪分明。
他知道,自決定追隨焚音的那天起,便已無法回頭。可是看著昔日恩師滿頭銀霜之時,他還是忍不住心痛了。師父變成了今天這等光景,卻還記得他,可是他卻……
“慕容瑾玨,你這是什麼意思?”
魁麟一頭闖了進來,被甩開的門板撞在牆上砰砰作響。
馨蓮福了福,退出去,順手將門帶上。
青衣男子輕輕撫著麵前的琴,似乎苦笑了一下:“在下試過了,返香真人法力高深,非我輩能敵,妖皇大人據實稟告主上即可。”返香真人何止法力高深,他本是持瀾仙子的關門弟子,是六界矚目的美子,更是有機會得到金仙之位的仙門翹楚,卻因為一念之差,痛失一切。
“說出來誰信?堂堂魔界右使,居然隻有如此能耐,也不怕貽笑大方?”魁麟一把掃掉了幾上的茶盞,尚不解氣,揚手聚氣一抬,又隔空舉起了青衣男子手底下的那把琴。
後者一臉憂傷地站起身來,反手將瑤琴推送出去,毫無血色的俊顏上透出一點無奈。
“咣!”琴身著地,飛花濺玉般碎裂開去,魁麟妖媚的眼瞳中燃起了熊熊火焰。
慕容瑾玨的眸子隨著那琴身的破碎微微一暗,他定了定身形,歎息:“這樣吧,你給我三百妖兵,我幫你將那隻狐狸弄死。”商量的語氣。
“說到便要做到,不要又像今天一樣!”
魁麟對這樁合作已經非常不滿,他此次帶了三千妖兵,焚音呢?就派來個這樣不陰不陽的家夥?整天隻知道對著把沒有靈氣的破琴唉聲歎氣。
“那……再附贈一個玉瑤仙座,如何?”話題離了端極派,慕容瑾玨的臉色似乎好看了一點,他輕描淡寫地說著,彈指一揮,地上杯盞瑤琴的殘骸又迅速拚合在一起,恢複了原樣,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你說的。”魁麟遲疑片刻,沒忘記瞪他一眼,才自悻悻離去。
房間裏又恢複了之前的寧靜,慕容瑾玨倚在窗邊,細細地撫著案頭的琴,喃喃地道:“十年了,靈宵居然還認得我。”他帶走的琴是沒有琴靈的,可是留下陪伴恩師的那把卻是他昔日的戰友與夥伴。
什麼都過去了。
……
仙門首戰告捷,氣氛卻略顯沉鬱,舉派上下,並沒有半絲擊退妖軍的喜悅。
風沉安撫著顫抖的仙琴,目光卻隨著自家的師父轉來轉去。從剛才回來,林蠟竹就轉得跟個陀螺似的,眉間的焦慮隻增不少,口中還喃喃地道:“真的是他,難道真的是他……”
幾經折騰,她轉臉碰到了風沉那雙探究的眸子,恍惚間,心虛得緊。
風沉有時候覺得師父與那個沒頭腦的小師叔很像,焦躁起來都像燒著了屁股的猴子,上躥下跳地往複撲騰幾乎是必然的。
“師父口中所說的‘他’,是否就是芷才師弟的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