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的光華照進了冥界的門,兩岸的崢嶸變成了光怪陸離的影像。仿佛一生的輪回都在這奇妙的光影中一一濾過,茶小蔥與丁公藤像兩片靜謐的蜻蜓,一點點地往下墜落,四周沒有水,卻可以感覺到一股類似水流的浮力,兩人的衣袍在空中綻放,像兩朵盛放的花。
茶小蔥輕盈地落在地上,將懷裏的地圖拿出來看了一遍,確定了現在所處的位置。
“是誰?竟敢擅闖鬼門?”聲音似雷吼傳來,卻不免有些沉悶。茶小蔥踱出半步,將身子暴露在一截斷垣之後,隻見幽綠的火光之下,兩道崎嶇的影子烙在了怪石當中,抬頭才看清守門的兩人,尺餘身姿,牛頭馬麵。
“吾等生於三凡五界之外,不能說是闖。”丁公藤紫眸光華浮動,搶出一步,走在了茶小蔥之前。茶小蔥隨後而至,淡定地站在了牛頭馬麵跟前。同樣的紫眸,茶小蔥的眼神似乎更亮,更懾人。
“魔族?神族?”牛頭馬麵相互對視,完全不得要領。獵妖人生於人類,而斷送於魔神二界,正則屬神,叛則屬魔,是一個奇巧的存在,牛頭馬麵隻是感覺到不三凡五界的生氣,卻無法分辨出兩人的真實身份。遲疑了片刻,他們同時跪下,一線暗綠的幽光自門臉中間射出,沉沉軋軋,光線漸盛。他們為兩人打開了門。
丁化藤回身向茶小蔥做了個請的手勢,自己退後一步,兩人一步一後地進入了大門,薄霧飄緲之中,牛頭馬麵合上了沉重的石門。
“魔族?神族?”茶小蔥不覺失笑,“我是人,隻不過是一個凡人。”因為魔元傍身,連鬼差都分不清真偽了麼?
“你來了,你便不是了。”丁公藤跟在她身後,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她比普通女子沒有什麼不同,但是走路的姿勢,說話的語氣,還有行事的方式,都大大地不同。說是豪爽,不如說是果敢,她剛才站在牛頭馬麵跟麵,連體內的氣息都未曾亂過。“你從那個世界來了,就不再是人族,你不入仙門,便入魔道,幾乎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茶小蔥止住了笑:“婪夜果然什麼都告訴你了,該說的不該說的……”婪夜連她的老底都敢揭出來,這裏邊除了信任的意思,更含著一絲不祥的決絕。茶小蔥總覺得哪裏不對,可是一時半會又說不上來。
“我跟返香和焚音不一樣,我不需要傳承,也不需要什麼輸贏。”丁公藤說的是真話,他一直是淡漠的,甚至於對著陶然村的村民,他也是如此的態度,他就從來沒想到自己要什麼,五欲皆無,四大皆空,若是把頭發剃了,他就是座清心寡欲的佛。
“不要傳承,不要輸贏,那你要什麼?就這樣說,我一直很想問你,為什麼要跟著我,以你的本事,在這九州大荒之內找塊地方安置陶然村本身就難,為什麼要跟著我?”茶小蔥眯起了眼睛,她不自覺的表情,比婪夜更像隻狐狸。
“我要的是皮囊。”丁公藤看著三途河邊漫無目的遊蕩的孤魂野鬼,淡淡地道,“我要的是焚音魔尊身上那副舊皮囊。”
“何秀姑的兒子?”茶小蔥皺緊了眉頭。沒想到丁公藤的目的居然是這個。“讓我打敗魔尊,搶回這副身體?還是指望我繼承魔尊之體,還回這副身體?”因為這樣的目的留在她身邊似乎有些牽強,但又確實是丁公藤做事的方法。
“都可。”丁公藤麵無表情,“不過,我倒希望是後者。畢竟焚音魔尊待我有賞識之恩,如果盼著他死他滅,恕我不願。”
“可是全仙門都想他死他滅。”茶小蔥歎了口氣,這還是立場的問題。曾經,有那麼一刻,她覺得焚音不該死,比起那個偽善作惡多年的風無語,這個純粹的惡者似乎更加光明磊落,如果他不是那麼逼著她走自己不願走的路,她或許可以無視他,放過他,遠離他。更何況,焚音魔尊一記“地煞”,粉碎了返香榮登金仙執位的理想,說他不恨,茶小蔥是怎麼也不會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