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小蔥的睡眠很不好,有時候會不由自主地尋找依靠,當發現懷裏抱著的人是焚音時,第一時間便是使出佛山無影腳將他踢飛。
她的床永遠留著一大片空位,那是她心頭再也補不上的缺。
看著蜷成一團的小小身影,焚音才驚覺麵前這個丫頭是多少的渺小,她的壽命,她的身姿,對於魔族那成千上萬年的生命來說,簡直薄如煙落,但是她好像永遠也長不大,經曆了那麼事,失去了那麼多寶貴的回憶,她仍舊堅強地活著,那張明麗的臉上偶爾也會出現一縷憂傷,然而這種憂傷卻並不會停留太久。白天的時候,她仍舊可以笑出來,晚上她躺在“朝尼居”門前的草地上看天上浮雲星鬥,看乏了也會在院子裏小睡一會,隻是不知何時起,那睡眠變得很輕,蚊蠅振翅的聲音都能將她吵醒。
“把魔元給了我以後,你會不會死?”她也會問這樣的問題,卻不是關心的意思。
“嗯。”焚音看著那鮮活的生命,在想想過去經曆的一切,每一世都在重複,雖不進輪回亦是輪回,好像從來沒活過似的。他居然莫明地感到有些悲哀。
“死了也好,像你這樣的就是活久了活膩了,早點死了好。”茶小蔥一雙烏眸瞪著他,看得久了才又問道,“焚音,你還記不得記小時候的樣子?你的父母?你的第一世是怎麼過的……就是沒有渡魂之前?”她的眼裏有憐憫,仿佛天上神祗看著地下螻蟻。
“不記得了。”焚音坐著沒動。
他突然覺得跟茶小蔥說話其實是上天的恩賜,隻有聽著她那氣死的人語氣,他才能體會到自己還活著。
“嗬嗬,有些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些人死了,但他還活著,嗬嗬……”茶小蔥喃喃地說著,笑聲裏充滿了諷刺。
焚音的心突然就亂了,像平靜湖麵被投下了一顆石子,漣漪緩緩暈開,不動聲色地占據了整顆心。
三天很快過去,茶小蔥卻沒再提起魔元的事,好像之前的約定根本沒有發生過。她生火,熬了一碗粥給他,粥上漂著幾縷薑絲,清香宜人,隻是米卻有些燒了。焚音第一次像人類這麼進食,他感覺十分新鮮好奇。
茶小蔥背靠著牆坐著,嘴裏還叼著不知從哪裏弄來的稻草:“第一次煮粥,手藝不好,你將就。”說話的時候,草杆子一翹一翹的,釋然地灑脫,焚音棒著碗,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麼。
“以前覺得吃吃喝喝很麻煩,看小說看漫畫,看見裏邊的主人公修仙問道,至多隻要些清水便可度日,心裏羨慕得不得了,現在嚐到這滋味了,卻是不受,人與塵世隔得遠了,情誼淡漠,人味也就沒有了,高來高去的神仙,說到底隻不過是不懂人情事故的傻子。喂,我問你,你知道人界的新娘子過門要經過那些禮節麼?”她不知從哪裏弄來了一把髒兮兮的梳子,一下一下地刮著自己的頭發,她的頭發不亂,很整齊,與初見時相去甚遠,根本用不著梳子。
焚音搖了搖頭,感覺有力量從四肢百骸聚攏,心底略略一喜,目光卻垂到了手中的瓷碗裏。
茶小蔥淺聲吟唱著:“一梳梳到尾;二梳我哋姑娘白發齊眉;三梳姑娘兒孫滿地;四梳老爺行好運,出路相逢遇貴人;五梳五子登科來接契,五條銀筍百樣齊;六梳親朋來助慶,香閨對鏡染胭紅;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鵲橋高架互輕平;八梳八仙來賀壽,寶鴨穿蓮道外遊;九梳九子連環樣樣有;十梳夫妻兩老就到白頭……”
“我們魔族,不會有白發須眉時。”他忍不住出聲。
“是啊,我們魔族沒有,我現在是魔。”茶小蔥緩緩放下了手,歎了口氣,“你給我安排了一條這樣漫長的路,讓原本不長的痛楚變得一眼望不到頭,一想到這個,我就想殺人啊。”她身邊的折心柳綠芒閃動,暴發出明亮的光束,照亮了兩人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