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涼如水。
無名的目光鎖在七七小臉上,隻這麼盯著她,沉默。
直到七七忍不住想要轉身離開,他才道:“欠我的,總要歸還,不管你是不是忘了過去的事。”
聲音很淡,卻藏了一份說不出的堅定。
欠他……
七七隻覺得頭痛,什麼人都來跟她說著和她的過去有關係,但究竟真相如何,她一點都不知道。
“除非我自己想起來。”她不笨,想要在這點上占她便宜,想得美。
無名不說話,依然淡然看著她。
“沒事的話我先走了。”她轉身。
“回去陪他麼?”他終於收回目光,往天際看了眼:“他現在大概不在。”
孽緣,這幾個人的關係,混亂到超出他能想象的範疇。
無人能說沐初沒有資格陪在她身邊,過去兩年的真情守護,最有資格的該是他了。
楚玄遲又如何?她倒是隻看到身邊的人。
他站了起來,在她離開之前,淡言道:“這兩年內力是增長了不少,輕功卻停滯不前,你背後那師父是如何教的?”
七七回頭時,他已經邁開步伐,往前方山頭邁去。
風中,隻留下一句淡淡的話語:“跟上。”
她心頭一凜,隻是遲疑了一瞬,立馬就跟了上去。
他教她輕功,這是比起剛才他帶著自己逃離的時候要厲害十倍的步伐,這麼好的事,不學白不學。
不過……
“是你逼我學的,事後別找我要什麼報酬,也別說我欠你什麼。”風中,話語漸漸被飄散。
前方行走的男子冷冷哼了哼:“羅嗦。”
一邁步,又已掠出一大截。
七七不再多說,他的步伐太快,她隻能集中精力步步跟隨,稍有一分神,自己和他的距離就會被遠遠拉開。
夜幕之下,兩抹身影急速掠走,後方的人追得越來越困難,前方的人卻挽起一點絕無僅有的笑意,點點月光灑在他臉上,難得的一點溫情浮現。
夜,很深了。
……
對於某些人來說,這個夜晚才不過剛開始。
一條黑色蠱蟲從肌肉糾結的胳膊上啃開一個小口子,纖細到幾乎和針尖一般大小的身軀靈活地動了動,隻一下,便從啃開的口子裏迅速鑽了進去。
他臉色未變,眼底卻已撫上一抹隱忍的痛楚,很快地,豆大的汗珠從他臉上額上滲出,一滴一滴滑落。
房間裏頭還有四人,東籬蜘兒和落塵一人站在一邊,不敢靠近,隻敢遠遠守護。
床邊,一個五十來歲麵容枯槁的老者默然站立,目光緊鎖在楚玄遲汗濕的臉上,每到這種時候,除了一直盯著他臉色的變化,他做不了什麼。
蠱蟲噬骨的痛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得來的,若他忽然承受不住發起了狂,他必須要在第一時間將蠱蟲收回,否則,一旦蠱蟲被他不自覺動用的真氣震死在骨髓裏,便會立即化為劇毒,讓他毒發身亡。
雖然過去兩年未曾出現過這樣的事故,但,始終是隱患重重。
隻是,王抵抗噬骨劇痛的能耐,也遠遠超出了他的估算,這兩年多來,每每蠱蟲入骨的時候,他除了眼底浮現出痛意,連哼都未曾哼一聲。
除了東籬蜘兒、落塵,以及站在床邊的老巫醫之外,這房間裏,還有一人。
他躺在那裏,安安靜靜看著站在床邊不遠處的楚玄遲,動唇始終有幾分微動,似有話想說,但在這種關鍵的時候,卻是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這兩年,他一直跟隨在楚玄遲的身邊,不管他是留在宮裏,還是出門尋找七七,又或是在沙場上征戰,兩年多,他們五個人幾乎是形影不離。
他知道他平定了十國,也知道他連西楚都收複,還有楚國西北邊境之地,不過是兩年的時間,他做到了能人所不能的地步,這份熱血讓他萬分敬佩,也讓他總是一想起他在戰場上的奮戰,便熱血沸騰。
惜英雄重英雄,戰神的名號,果然是名不虛傳。
隻可惜,他一直無法站起來,無法親眼目睹他在沙場上征戰的風範。
這種時候,除了安靜等候同樣的劇痛,他什麼都做不了。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大概過了一炷香之後,那條蠱蟲從楚玄遲皮肉裏慢慢鑽出,如針尖兒一般粗細的身軀已經飽脹到手指大小,從裏頭一鑽出,便在他手臂上留了一個不小的傷口。
東籬蜘兒立即走了過去,拿起事先準備好的金創藥灑在傷口上,既然熟練地給他包紮。
至於另外三人,在蠱蟲從楚玄遲手臂中鑽出之後,老巫醫半點不敢耽擱,立即將蠱蟲收回,放在床上男子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