誕生於這個世界上,因而有了夢想與渴望,也因此有了——無法企及的世界。

被噩夢一般的現實所桎梏,身體的深處撕裂著,疼痛,黑暗,卻仍然不願屈服地閉上眼,即使所有的一切都被摧毀得支離破碎,也要一直看到最後,在狹窄的籠子裏仰望著,沒有神明所在的天空,被高牆封鎖的自由。連同這份錐心刻骨的疼痛一起,印刻在靈魂裏。

是恨,是執念,還是瘋狂,構建起理智與情感的界限已然崩潰,但這所有稱為人的一切,對於自己來說已經沒有所謂。

僅僅因為還活著,就唯有繼續支撐著脊梁,用還未斷裂的雙腳,在腐爛的殘垣骸骨之上佇立著,麵對迎麵刮來的炙熱的風,混雜著血腥與硝煙的氣味,隱約依靠著後背那若有若無的相依,無聲地承諾,比祈禱更為虔誠。

一起活下去,唯有此願。

許下的諾言,成為誓約。

由夢想開始的愛戀,去靠近,去追隨,無論承受怎樣的傷害,也無法後退半步。

01

——人的本質究竟是什麼?延續著自私和錯誤,卻總有人會為了別人而活,為了別人而死。

以為已經麻木,一次又一次看著活生生的人體被撕裂成肉塊,短暫到連思考都來不及的瞬間,血液從被咬碎的動脈飛濺出巨人的牙齒,代替了哀嚎。

偏矮甚至有些單薄的男人表情沒有明顯的變化,他隻是立刻意識到自己還活著,無數次砍殺之後,指尖已經發麻,卻依舊緊握著長刀,果斷地選擇軌跡滑到巨人的後方,看似冷靜,卻在下手的時刻克製不住的暴躁,同樣的動作重複著,快速地幹掉眼前巨大的人形,然後有些無聊地思考,晚餐會吃什麼,這樣的人生是為了什麼,他從未仔細思考,繼續消耗,繼續活下去,連同在那些噴著臭氣的大嘴裏斃命的人的份一起。

那些龐然大物的口裏完全發不出聲音,甚至被擊中要害時還在扭曲地笑,利威爾對他們噴出的汙血感到嫌惡,然而他並沒有停下來,直到團長發出撤退的信號,收起刀的同時從高空落在馬背上。

集中在一起的士兵們明顯比出城時少了,也有不少失去主人的馬匹被被人牽著無聲地前進,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們默默地走向那高牆,人類為自己製造的牢籠。

開門的鍾被敲響,喧鬧的人群聚集在街道兩側,從上升的城門下,騎馬的隊伍從戰場回歸,如同經曆過煉獄一般,每個人都沉默地注視著前方,唯有馬蹄聲。

與此相反,圍在隊伍周圍的人卻是不斷喧嘩著,有敬仰的讚美,也有不屑一顧的嫌惡。調查兵團就是如此兼具著矛盾,在人們眼中,他們也許是英勇的戰士,也許是枉然送死的瘋子。人們關切著,任務是否有成果,犧牲控製在怎樣的範圍,而對於剛剛出生入死的士兵們,腦內回放的大概還是同伴慘烈犧牲的一幕幕,甚至連呼吸都變得沉重。

同時人們也發現了,傳聞中的利威爾兵長也在隊伍之中,一些人驚歎的描述他如何神勇,這些話語在一片喧鬧中,雖然變得支離破碎,但也多少有一些傳入了當事人的耳朵。

盡管多半是讚美,利威爾卻隻感到些許不快,依然寡言地看著前方。

沒見過巨人,在高牆內苟活著的人們,卻以為自己有評論的資格,此刻正毫無顧忌的闊論著,甚至把士兵的犧牲當做理所應當,他們之中的大部份人從未想過,在恐懼中結束人生是何等悲慘。但是隊伍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有苛責他們的理由,人類不過就是如此而已,隻有自己和親近的人的生命受到威脅時,才會知曉那刻入骨髓的痛苦。

所以早已習慣了,隊伍繼續行進著,利威爾卻從視野的邊側感到有一種截然不同的目光在注視著自己,那不是崇拜,也不是質疑,更不是畏懼,而是渴求,如同垂死的人看見活下去的希望。

他微微地轉過視線,看向旁邊的人群,然後第一眼就找到了目光的主人,即使被人群擋在後側,也能立刻分辨出來,直直地站在那裏的黑發少年,如同晴空一樣的眼眸專注地看向自己。

然後利威爾覺得自己似乎對上了少年的視線,因為對方似乎微微睜大了眼睛,他便從中更深刻地感覺到那雙眼眸所透露出來的迫切與執著。

雖然沒有興趣去問一個人看著自己的理由,但他還是覺得這個少年有些特別,於是他就這樣看著對方,直到那位少年身後的同伴似乎說了什麼,少年很快轉回身,雖然聽不見他們的對話,利威爾卻意識到少年和他身邊的人,都穿著士兵的製服,聯係起最近的確是士兵畢業的日子,大概能推測出他們是初出茅廬的新兵,現在還沒學會喝酒度日,甚至或許對人生還充滿了期待。

但是利維爾也明白,大概隻有頭腦發熱的畢業生才會希望加入調查兵團吧。如果是想成為英雄,這樣的理由,那就還是算了吧,也許一個巨人也沒殺死,就什麼都未達成地離開人世,白費了國家的培養。

對於那名少年,利威爾卻有一種說不清楚的預感,或許還會見麵。

他收回自己的視線,繼續平視著前方,身後的士兵卻恭敬地問他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