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被禁錮在視線的中央,如同負傷的野獸,快要死去,卻拚命想要扯斷沉重的枷鎖,哪怕已經是最後的時刻,也想要得到自由。冷漠的人群聚集在周圍,居高臨下地觀賞著,那些不屑,恐懼,嘲弄的眼神像是刀刃,冰冷尖銳,反複切割著繃到了極限的神經,快要崩潰,發狂,想要撕毀所有能夠看到的事物,卻始終無法背棄曾經立下的誓言。要緊了牙關,也難以扼製從肺中衝出來的低吼,什麼也做不到,什麽也改變不了,不甘地抬起頭,瞪視著眼前這噩夢般的現實,詛咒著不存在的神明,祈禱著這具靈魂在破滅之後的重生。然而卻隻是不切實際的幻想,死後的世界隻剩虛無。有誰能夠,在這靈魂消亡之前…就這樣一直看著,直到有人從人群中走出來,和別人截然不同的色彩,把整個殘酷得隻剩下利益的世界擋在身後,低下頭認真地看著他,用帶著荊棘的首輪套在原本空無一物的脖頸上,粗暴地拉緊鐵鏈,低聲說道:從次以後,你隻屬於我,隻有我能給你自由。荊棘刺破了喉嚨,湧上的鮮血灌入了口腔,鹹澀灼熱苦悶,無法呼吸,唯有心臟在跳動著,但已經不再屬於自己。被那鐵鏈牽引著,每走一步都伴隨著劇痛,卻覺得就這樣吧,比孤獨地死去要好的多,在那雙注視自己的眼眸中尋覓著,是否有著所謂的溫暖,隻要一絲就足夠了。宛如扭曲的愛情,明明什麼也不懂得,卻支付了痛苦的代價,轉動生鏽的齒輪,喀吱哢吱作響,仿佛耳鳴一般,在這個荒蕪的世界裏,綻放血色的花,向著天空,一直仰望著,直到身軀化為泡沫,隨風消散,也不曾後悔。
這是一場沒有公正可言的審判,高高在上的男人告訴被捆綁著,不得不跪著的囚徒:你有選擇的權利。卻隻是虛假的仁慈,沒有任何實行的機會。就在這裡,艾倫更深刻地明白,無論自己能夠改變什麽,還是曾經改變過什麽,這些對於某些人來說都毫無意義,對於他們不同於平民的立場,自己不過是一個不利因素而已。因此此刻,唯有仰著頭,看著高層們在爭執,就像看著一場鬧劇。憲兵團的主張,自然是站在貴族的利益上,他們不願幹涉牆外,也不願看到商會和平民有了統一的信仰,把艾倫耶格爾解剖後處置掉,這就是他們的結論。畢竟對於這個可以把兩成平民送出去,讓他們成為巨人口糧,對此仍然麻木的國。家來說,殺掉一個無辜的人,根本是微不足道的殘忍。調查兵團的代表沉靜地看著對麵,憲兵團的想法都在他們意料之中。然而憲兵團並不是最為偏激的,從五年前開始發展起來的宗教祭司,大吼著,要現在就在這裏處決掉艾倫,有人舉起槍,對準了艾倫。利威爾微微地轉過視線,輕輕地掃了艾倫一眼,等艾倫意識到的時刻,利威爾已經再度看向前方,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讓艾倫也覺得大概隻是他的錯覺。即使是麵對著漆黑槍口,此時的艾倫也沒有感覺到恐懼,大概是他已經死過幾次,現在反而沒有了真實感,而利威爾兵長在地牢所說的話,此刻還在他腦海裏回放著。——我就承認你,加入調查兵團吧。沒有任何猶豫,斬釘截鐵的話語,利威爾兵長根本沒把那些將會出現的反對意見放在眼裏。雖然艾倫猜不出,他究竟有什麼對策,但是他知道,那並不是所謂的自信,而是因為利維爾兵長是一個絕對的人,在他的眼裡,隻有做和不做的區別,不會考慮任何阻力。總統終於試探地看向調查兵團,利威爾卻沒有抬頭,繼續看著憲兵團的方向,艾維爾提議,迎接艾倫成為調查兵團的團員,利用他的巨人之力奪回瑪利亞之壁。然而團長的話剛說完,就有人激動地罵道。“我們隻要加固城門就可以了!就那麼想要土地嗎?商會的走狗!你們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隻會招來破滅而已!”不切實際的幻想…很熟悉的話語。艾倫想到了自己過去,也曾經被別人嘲笑過,不,應該說,不是曾經,是一直有存在著,這樣的聲音,仿佛呆在籠子裏,過著家畜的生活才是正常的,他們的邏輯已經讓艾倫覺得反胃。“那不是幻想!我們被生下來,不是為了成為圈養的家畜!”艾倫喊了出來,人們突然靜默了一下,刺在艾倫身上的,那些恐懼與不信任的眼神,幾乎讓他感到疼痛,他卻依然倔強地抬著頭,直視著前方,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收回自己所說的話,那是一直以來他所相信的,生而為人,都是自由的,理所應當去往那遼闊的世界,而不是屈服於眼前的危險與阻力。令人窒息的沉默就這樣持續了幾秒,阿明擔憂地望著艾倫,他在拚命地思考如何為艾倫辯解。然而這時利威爾兵長卻先開口了,把所有的視線都吸引了過去,然而他們唯一能夠一目了然的是利威爾一如既往地擺著不爽地表情,至於他真正的想法,他們完全無法得知。用眼神冰冷的眼神看著對方,皺著眉頭,沒有絲毫的顧忌,也沒有評價艾倫的話到底有沒有對錯,隻是用不屑的口氣反問著剛才罵人的男人“呐,豬玀,你覺得在加固城牆的時候,巨人會乖乖地不動?那些因為土地問題吃不飽飯的人竟然沒進入你們這幫豬玀的視野,是瞎了對吧?”被羞辱的男人臉變得青紫,卻一時說不出話來。利威爾也完全不需要他的答案,直接地往下說“如果你有腦子的話,就應該明白都是因為我們,你才能養這麼肥啊,豬玀。”在那個男人被氣得發抖,卻不敢開口的時候,總統示意肅靜,一麵看著手中的資料,一麵對艾倫說道。“你的意願是加入調查兵團是吧。你的確是光榮地完成了任務,可是資料中顯示你在巨人化之後向三笠阿克曼重重地揮了三拳。”“我…”並不記得這件事情,艾倫猛地愣住了,不僅是他,阿明和三笠也瞪大了眼睛,無法否認這是事實,但是這並不等同於真相啊。“等一下,在那之前艾倫救過我二次。”三笠著急地說。然而她的辯解卻被憲兵團的首領否決,他們已經調查過,三笠和艾倫兩人在年饉9歲的時候,殺死了三名大人強盜,他們的人格不值得信任。或許這的確是駭人聽聞的事吧,現場騷動起來,祭司高喊著“還猶豫什麼,現在就殺了他們。”為什麼!連三笠都要牽扯進來…艾倫憤怒地盯著祭司和他身邊的人,大聲地喊道“也許我是個怪物沒錯,可是和三笠沒有關係…”是的,也許天生就是如此,不被信任和接納,有著人形的怪物,可是就算如此,也有想要守護的東西,為此,承擔起所有的罪和責罰,一個人足矣。然而你們,全部都是連偽善都做不到的偽君子!注視著那些令他惡心想吐的臉孔,艾倫閉上眼,不再看著所謂的現實,仰起身大喊著“你們根本沒見過巨人吧!那還有什麼好怕的!全部投資在我身上吧!”然而他的話語在那些人的耳朵裏,就仿佛野獸的嘶吼。憲兵團的首領,向旁邊做了手勢,命令士兵舉槍。本該在此結束,艾倫的頭腦一片空白,然而下一個瞬間,卻不是終結,而是名為疼痛的管教。士兵的槍打空了,因為隻是短暫的刹那,利威爾兵長卻越過欄杆,衝上來,狠狠地踹在艾倫臉上,把他踢到一邊,連側邊的臼齒都飛了出去,這時艾倫才仿佛有了意識,但沒有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隻能感覺到鹹澀的腥味在嘴裏擴散開。所有人都愣住了,這一幕發生的太突然,雖然驚險,但剛才那一槍並未命中,艾維爾和韓吉都鬆了一口氣,三毛卻站在後麵嗤笑著。然而尚未結束,利威爾踢上艾倫的下巴,然後是腹部,最後一腳踩在他背上,動作粗暴,凶狠,卻不致死,利威爾佷清楚,哪裏最痛,他讓艾倫連慘叫都做不到,神經快要被絞碎一般,除了痛覺之外所有的感官都失去了,前額重重地撞在地上,耳朵裏嗡嗡作響,渾身都在戰栗,這樣的疼痛像是從身體的深處裂開,撕裂了整個身體,令他喪失知覺,卻也因疼痛而再度清醒,不斷反複著,甚至比被巨人咬斷手腳時還要痛苦幾倍,而此刻被踩在腳下,匍匐在地上的姿勢,簡直就像一隻狗,毫無尊嚴可言。憲兵團的首領和祭司已經目瞪口呆,張著口卻說不出話,雖然調查兵團本來就不是他們這些人所能理解的,但如此亂來完全超乎他們的想象之外。韓吉把眼鏡拿下來拚命擦著,盡管熟悉利威爾的為人,但她還是不太相信眼前暴戾的場麵,有誰能這樣對自己在意的人?是利維爾瘋了還是她眼花了?痛,仿佛真的能感覺到那樣難以承受的疼痛,三笠無法忍受地想要衝上去,阿明卻拚死拉住她。“拜托了,三笠,我們就相信調查兵團好嗎。”三笠完全聽不見阿明說的話,隻是憤怒地看著利威爾,看著他把自己想要守護的家人踩在腳底,他怎麼能這樣,怎麼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