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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處這樣的煉獄,是神的責罰嗎?可是神根本就隻存在於人類的想像而已,能救贖自己的,唯有人類本身。背負著沉重的慾望,虔誠地請求所愛之人寬恕,然而也許人類的存在本身就是錯誤。沒有人會承認這一點,活下去,是每個人的本能,即使是行屍走肉麻木地看著世間萬物。在人類自我定義的不同等級的社會裏,繼續著矛盾的生存方式,哭著笑著,祝福著別人,犧牲著別人,愛著的同時也在憎恨著。短暫的溫存過後,是入夜的冰冷,過去與現在緊緊相連著,深重的痛苦壓抑得無法喘息,無法回頭,鬥轉星移,日升月落,物是人非,直到思考變得麻木,不再去想這樣的人生有何意義,僅僅是繼續活著,把戰鬥當作了生存的方式,筆直地看著前方那沒有盡頭的道路。

艾倫緘默著,撿起散落的蔬菜,重新放入紙袋,他的臉燙的仿佛燒起來一樣。然而利維爾卻沒有言語,轉身就走,他唯有跟上,兩個人回到了熱鬧的集市上,周遭喧鬧的聲響聽上去卻變成了是刺耳的譏笑,仿佛每個人都戴著虛偽的假麵,隱藏著不可觸碰的真實。到底還有多少自己不願知曉的黑暗?那濃鬱的花香仿佛印在了艾倫的腦海中,無法散去,胸口堵塞著,思考一片混亂,腳步也變慢,一不小心拉遠了距離,兩個人被擁擠的人群衝散。艾倫茫然地站在原地,很多人和他擦肩而過,而他卻是這樣孤獨,這種感覺就像回到了那久遠的曾經,那哭泣的夢境,直到利維爾擠開擋住的人,重新來到他麵前,什麽也沒有說,隻是伸手拉住他的手腕,然後拽著他繼續往前走。

“好了,買齊了,回去吧。”付了錢,把東西放進艾倫手中的紙袋,利威爾低聲地命令著“別再走神了。”“是…”忍耐著開口,卻掩飾不了喉嚨裏的哽咽。利威爾抬起眼,審視著少年此刻的神情,看著他此刻低垂的眼眸,開口詢問剛才的事“你明明一無所知,爲什麽會跑進去?”無論是怎樣的理由,都會被責駡吧,但艾倫還是老實地回答道“因為門口寫著古玩店,是小的時候我爸爸帶我去過的店..”“所以你以為會有你想要的東西?”利維爾打斷了他的話。“想要的東西?”艾倫怔了一下,這句話父親似乎也有問過。——你有想要的東西嗎?艾倫。

“早上,你在夢裏說打碎了的,應該是萬花鏡吧?雖然說的很模糊。”利維爾湊近艾倫的臉,注視著他的眼眸,太過靠近的兩個人引來了一些人的側目和小聲的議論,大概是把他們當作了同性的情侶。艾倫突然想起記憶中缺失的部份,透過光線後,斑斕變換的色彩,如同閃爍的寶石,那是用珍貴的琉璃精心製成的玩具,父親在古玩店買的禮物,盡管後來被卡桑責怪了,但是還是很開心,沒有朋友的日子裏,用它看到了和真實截然不同的,閃閃發光的世界。“是巧合嗎?”利維爾仔細看著艾倫的眼眸,似乎在確認什麽一樣輕輕說著“我以前遇到過,一個哭得難看死了的小鬼,他對我說他打碎了萬花鏡。雖然你的經曆我們都調查過,但是這種事應該不會寫在報告裏吧。”艾倫一時啞言,以為兩個人不可能曾經遇見,但自己那模糊的夢境如今卻變成了真實,那個在夕陽之下對他說堅強一點的人,就在眼前,過去和現在交疊在一起,他的心卻更加失落。利維爾看著張開口卻發不出聲音的艾倫,繼續往下說著。“不過你好好記住,大部份的古玩店已經關門了,皇族的政策是不要接觸外界,那家店說到底也隻是在暗地出售服務罷了。”“爲什麽兵長會去那種地方.。”忍不住說出了口才後悔,卻無法收回,一時慌亂起來。“怎麼了?”利維爾沉靜地注視著艾倫,言辭也是一如既往的平淡,麵對著他,少年卻開始逃避著視線,不願對方看出自己眼底的那些連自己都不明白的情感。“隻、隻是天氣有點熱。”連謊話都不會說,每一絲感情都顯露在臉上,微紅的臉,帶著流光的眼眸微顫著,不自覺皺著的眉角。“給我老實的回答。”利威爾放慢了語氣,直視著那雙微亮的眼眸,不容對方逃離“你在想什麼?”艾倫咬著牙,終於擠出了一句話。“昨晚,在利威爾兵長的房間…。”短暫的停頓,艾倫抬起頭,正對上利威爾的視線,就這樣看著,忍耐住心裏的疼痛,繼續說下去。“聞到了剛才和那家店裏相似的花香…。”利威爾平靜地望著眼前的少年難過的樣子,沒有否認他的話,淡淡地開口問道“然後?”艾倫怔怔地望著利威爾的臉,然後再度垂下眼眸,小聲地,把那快要撕裂胸口的話語說出來。“那是利…利威爾兵長把那裏的孩子帶回去了吧?”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利威爾靜靜地看著艾倫,然後向他伸出手,艾倫閉上了眼,以為利威爾因為自己這句冒犯長官的話而生氣,然而他所等來的並不是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