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寡婦的相公姓趙名大山,家裏在這趙家村也算是個殷實人家,趙大山也識得幾個字,肚子裏有些墨水,平時除了農活之外,就好在山野河邊處轉悠,撿個奇形怪狀的石頭,挖個老樹根什麼的,又在自家院兒裏養了不少的花花草草,鳥獸魚蟲,每得了什麼得意的物件,就拿到城裏的一家小鋪子去,那鋪裏的老板也是個誌同道和喜歡這些的,因此有時也拿了錢來收購他的東西。
有了銀錢獎勵,趙大山越發的在這些上頭用心,兩月前,他在山裏無意間發現一株野蘭花,便挖回家中,精心伺候著,半月前結了十數個花苞,有那開得早的,可以看出來紫色的花形象個小燈籠,葉片又碧綠可愛,靈透喜人,趙大山便請了那鋪裏掌櫃的來賞花。
鋪裏的王掌櫃一見也是愛得不行,就出五十兩銀子想買下,趙大山起先不舍得,後來還是家裏眾人覺得不過是一叢花草,從山裏挖的又不要本錢,居然能賣得這般高價還不趕緊的出手了,不然等花開完了,五十兩銀子就是想換也不一定換得來了。
趙大山便答應了把花賣給王掌櫃,收了五兩的定錢,約好了第二天一天清早就給送過去。
結果趙大山趕著自家的牛車,和趙大山的兄弟大河一起進了城,還沒到那鋪子裏,就給城中的閑漢盯上了,幾個人把趙家兄弟堵在一條小胡同裏,非要拿二兩銀子換這蘭花。
趙大山自然不肯。
那些人便道他們是替魏公子搜集各色新鮮花草送到集芳園的,再不識相,就搶了花走,讓他們兄弟一兩銀子毛也撈不著。
趙大山一個山裏漢,哪知道什麼魏公子,就算是對方人多,也不肯放棄到手的五十兩銀子,兩下吵鬧幾句,就打了起來,那些人原本也隻是想搶了東西再教訓一下這兩人的,哪知其中一個下手沒輕重的,一拳打中了趙大山的太陽穴,趙大山倒下去的時候,後腦又磕中了地上的石頭,頭破血流,等送到醫館時,已是沒了性命。
趙家得了消息,見兩兒子一個被打傷,另一個直接送了命,直如天塌一般,本就要抬了屍首上順天府去報案追凶,卻不想那打人的一夥人反倒氣焰囂張,恐喝趙家人不得告官,不然就要趙家家破人亡,還道他們可都是魏公子的手下,魏公子的親叔叔是在宮裏當著大總管,伸出隻小指頭就能撚死趙家十幾口了,趙家識時務的就老實抬人回去埋了。
趙家人的親戚裏頭,也很有人見多識廣的,細一打聽,哎喲喲,這魏公子的親叔叔,那來頭果然是嚇死人…
小老百姓哪裏惹得起那宮中權貴,不自認倒黴還能怎樣,於是趙家隻得將趙大山抬回了村,草草葬了。
如今這趙大山的小媳婦柳氏成了寡婦,想起自家夫婿死得冤枉,就來這墳頭上痛哭,…
柳氏悲悲切切地把自家男人的事講完,那一雙眸子帶著幾滴淚,要掉不掉的,目光卻是怯生生地在朱常泓臉上來回打轉,可惜朱常泓全無所覺,倒是用手托著下巴,不知想到了哪兒。
儀貞將柳氏的神情舉動全都看在眼裏,卻是道,“原來如此。”
便看著柳氏道,“內侍的權力再大,也管不到宮外來,你們隻管去告就是。”魏忠賢才被打了板子沒多久,估計屁股還沒好利落呢,這時還不是威風八麵的九千歲,他侄子的手下也不至於就能殺人不償命,大明朝可是法製社會啊。
不過,魏忠賢居然還有侄子啊…咦,好象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混進來了,是什麼呢?
柳氏目光閃躲著,“家中做主的男子不出麵,小婦人也不好拋頭露麵。隻求…”
說著充滿期待地望著儀貞,“求夫人發發善心,幫幫小婦人吧,小婦人沒了相公,婆家也容不下,小婦人願意到夫人跟前做個粗使仆婦,隻求能有個棲身之處…”
方才還衝著朱常泓求為相公伸冤哩,這才多一會兒,這位大嫂的訴求就發生了變化啊…
儀貞心中暗自吐糟,對那位不幸的趙大山十分同情,唉,丟了命不說,死後還被他老婆拿來當求同情求安身的幌子,果真悲摧之極。
見自家小姐那無語的模樣,珍珠在一邊冷笑一聲,“這位大嫂,看你衣著打扮,家境也還過得去,怎麼張口就想讓人家收留?我們家姑爺小姐與你非親非故,憑什麼要給你個棲身之處?再著說了,你相公雖然過世了,但還有公婆在上,你這當兒媳的不說孝敬伺候,卻想著別尋高枝,倒真教人寒心啊!這樣的人,就是你巴巴的想來,我們府裏還不敢用哩!”
那柳氏被珍珠這一頓搶白刺得麵色青白,那幾滴掛在眼角的淚總算暢快地落了下來,身子柔若楊柳隨風,在空中搖了幾搖,委委曲曲地哽咽道,“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