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正式上課的日子,對作為老師的人來說,也是人生中平凡的一天,但沈問覺得這一天有著深刻的意義。幾年來,他每鐵塔一樣的身軀睡下去都是在手機裏的國際歌鈴聲第三遍唱到“英特那熊爛耳……”時才肯醒來,即使有時唱到“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時他也會醒,但他非要等到它第三遍唱到…“……那熊爛耳”時才迷迷糊地睜開眼睛,慢慢騰騰坐起來伸完懶腰後,才極不情願地打著哈欠溜下床。
然而今天一大早,根本不用手機羅嗦一下,他就自己醒過來了,而且意外地沒有一絲賴床的現象發生,一米八三的身軀十分麻利地一骨碌就下了床,居然心情無比爽朗地把讀大學時軍訓的高速度用了來洗涮、刮臉、穿戴和下樓。
頂著清新的空氣,對著早春的太陽,像士兵出征在戰場上穿插開闊地一樣,快速越過小區枯枯的草坪撲向車棚。
沈問住的教師新村,座落在C市美麗的常江南岸,他工作的學校座落在常江東岸,那裏還是以自行車為主要交通工具的東城新區,同在一座城市,東城新區比南岸起碼落後了三十年。當然東城新區三年前叫東山縣。新區雖然落後了那麼多,然而一江之隔的經濟發達又市場活泛的南岸人都熱衷於到江東上班,正因為是新區,就業機會多多。
沈問一下子就在停放上百輛自行車的玻璃鋼瓦蓋頂的鐵棚下認出了他的自行車。那是一輛新自行車,在上百輛自行車中亭亭玉立,就像他的女朋友南嶺在如雲的美女中鶴立雞群一樣,可惜他的女朋友從大年初一起與他別扭,現在仍是人和心不和。
寒假裏他取出了買小車的首付,他用精致的小包背著錢欣賞了仰慕已久的那款車很久很久,直到幾乎抬不動眼皮,可是他最後還是認為自行車更適合身份,更適合學校所在的地理環境。於是他為看上的這輛新款自行車毫無猶豫地買了單。
沈問的自行車淺藍色身架,鋥亮的籠頭,結實的皮座,他下意識地拂了拂皮座上的灰塵,皮座如副校長馬汶的胸脯一樣看上去彈性很好,拂卻過去清涼而生硬。披著為人師表的外衣,幹著教書不育人的勾當,幾年來,他自我感覺良好地忠於馬汶。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沈問的手機鬧鍾響了,他自己感到奇怪,究竟什麼原因讓自己一時衝動將起床的鬧鍾設置成喚醒民眾覺醒的“國際歌”。
他騎在車上出了“教師新村”小區,沿著常江南岸大道邊聽手機裏雄壯嘹亮的號角一樣的歌聲,邊歡快地猛地跌蹬車腳踏。前邊有個拐彎,他別下車推著往前走了幾步,就開始下坡,然後上了渡船。
浩瀚的常江在早上的風中蕩漾,常江平常風平浪清得像個熟睡的孩子,除了勻速呼吸,沒有任何動靜,有時滔天波浪也會像怒吼的雄獅向岸邊猛撲,向渡船衝擊卷起來一人多高的浪頭。常江不發怒的時候就用清澈的水色裝扮C市。
太陽升起一丈多高,冷色的陽光清淡地灑遍江麵,碧藍的江水閃閃發光蕩蕩起鱗鱗波段,灰白色的水鳥在江麵上空飛翔時而在空中歡愉地翻滾,時而俯衝到江麵覓食。
聲聲汽笛不僅喚醒了沉睡的常江,也喚醒了上萬人在江邊晨練,渡船披著陽光起錨,渡船上有的人原地跑步,有的人在大聲朗讀,更多的人一手戴著手套扶著自己的自行車,一手插在褲袋裏,背著風麵對常江做深呼吸。
沈問每回在渡船上都會看到有人在上麵抓緊時間吃早餐,居然看到一個女孩在吃棕子,她的吃相很難看,但她毫無顧忌目中無人地吃著,她發現沈問在注視她,極反感地偏過臉去,沈問也收回落在她臉上的目光,把視線放在手上扶著的自行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