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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不知不覺過去了,周三也稀裏糊塗過了一半。馬特睡到中午才緩過勁兒來,然後起床穿好衣服,出去吃了頓像樣的午餐:兩個漢堡加一份薯條。接著他翻了翻MIT的免費報紙《技客》,想看看哪裏在招人,結果發現了兩個單位,一個在劍橋,另一個是日內瓦的大型強子對撞機。他打電話過去,劍橋的那個沒人接,日內瓦的已經找到人了。

他帶著筆記本電腦去了MIT中心圖書館,連上電源,把寫論文要用的筆記又讀了一遍,論文的題目是與兩顆最近形成的超新星有關的引力波感應的非對稱性。

再次看到自己整體的內容:數據一塌糊塗,感應極其微弱,幾乎被背景噪音淹沒了。所謂的"感應",可以說是觀察的結果,但說是信仰也不為過。

他此時的感受就好像獨自乘坐在一部斷了線的電梯中。有太多數學模型能容下這些搖搖欲墜的數據,多到得出的任何解都無法加以論證。

其實,他在很早之前就隱約意識到了一點。但他的這個證明結構複雜,還有種虛假的優美,這讓他對其中的缺點視而不見。但事隔幾個月再次回顧,他卻發現先前的構想都像是用紙牌蓋樓,一碰就倒。

他合上電腦,悄聲罵了句髒話,旁邊有人抬頭望了他一眼。

數據無法改進,也不能指望技術上的進步能驅散混沌。某顆超新星發出的引力波曾經穿過太陽係,但現在已經消失。在一組轉瞬即逝而又無法複製的數據上賭上事業,這可不太聰明。

補救的方法還是有的,隻要能分析出這條路為什麼走不通就行了。馬特能夠想象在答辯委員會麵前為這麼弱的理論辯解是個什麼下場:他會被上千條尖刻的評論殺死。

但實際上,現在的他已經不再需要辯解什麼了。隻要那台機器和赫曼能在今夜返回,就不用。

為省下一張地鐵票,他在刺骨的寒風中步行到中央廣場。他走進一家酒館,這裏的裸體舞女近在咫尺,中東音樂如泣如訴。他花三十塊錢買了一碟堅果和一杯不含酒精的啤酒。令他不安的是,舞女的美麗和性感並沒能撩撥起他的情緒。這邊這位姑娘腰肢起伏,形成了一個完美單葉雙曲麵;那邊那位繞著鋼管舞動,仿佛在圓錐曲線上劃出了一塊截麵;還有一位的體態讓他想到拓撲學:從拓撲上說,我們都不過是連接著兩個洞口的扭曲圓錐體,隻是外表麵上有若幹凹凸而已。

他待了半小時就出去了,在去地鐵站的路上興衝衝地買了瓶上好的香檳,準備待會兒用來慶祝——或聊以自慰。

到家後,他把香檳放進冰箱,又開了罐意大利菜湯當作晚飯;他讓湯在爐子上熱著,自己跑去檢查電郵。

有封卡拉發來的郵件,主題欄隻有一個問號。他迫不及待地點開閱讀:

親愛的馬特,很遺憾你丟了馬爾什教授給的工作,希望不是我在無意中造成的才好。我和斯卓姆說了那個光子計劃的事,他聽完就去和馬爾什教授談了談。後來,馬爾什大概就把你的工作給了他。斯卓姆喜歡馬爾什,總是在他的課上得A。

很抱歉。卡拉。

好麼,這不是當頭一棒麼?現在他明白了:他之所以丟掉工作不完全是因為無能,也不是因為那個老不死的能讀懂他的心思,而是斯卓姆在背後使壞。

他想象了一下馬爾什在得知他發表時間機的論文時作何感受。

另外,嚴格地說,給斯卓姆打全A的可不是馬爾什。批改作業的可都是他馬特呀!

意大利湯開始滾沸。他把湯鍋從爐子上拿下來冷卻了一會兒,然後把它端到攝像機拍不到、後代見不著的地方,直接就著鍋把湯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