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班，向平安歸置起一桌子報紙，準備回家喂腦袋。大學生小李的電話追到辦公室，他懇求向平安這個周末抽點時間，十二萬分想跟他聊聊。向平安說，沒啥可聊的，一百萬分不想聊。
小李鍥而不舍的說，向先生，先別掛，聽我說完。請您相信我，我的出發點是好的。曆史翻過去的那一頁，並不都是沉渣。您可能聽說過劉禹錫的詩句，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但您知道末尾一句嗎，今日聽君歌一曲，暫憑杯酒長精神。詩人被打擊流放長達23年，依然持有傲岸豪放、堅韌不拔的精神。您為什麼不敢正視過去呢，有什麼隱情嗎？
向平安不高興的說，你別胡亂上綱上線，這周末我有事。再說吧。他啪的掛斷了，阻止住小李在另一頭的狂呼亂叫。
進門沒聽見廚房鍋碗碰撞的聲音，倒是後陽台悉悉索索有動靜。向平安疾步趕過去，見劉露坐在地上，抱著腳腕子呻吟。四周一片狼藉。
“怎麼回事？沒見敵人，你咋就負傷了。”向平安扶起她。
“你還有心情貧嘴。都是你的破鐵皮櫃子，我說沒事整理一下，誰知道朽了一條腿，東西剛搬出來，櫃子就倒了，正巧砸在我腳麵上。”
“快去摸點紅花油。我的鐵櫃子礙你什麼事，收拾它幹什麼。”
劉露被向平安攙著，一拐一瘸的往房間走，嘴裏還在抱怨，“早就該賣廢鐵了，留著它害人呐。”
“不許賣！老子在部隊當科長的唯一紀念品。就是鏽成渣也要留下。”
“好好，給你留下。人都被淘汰了，難不成淘汰下來的辦公用品還能跟你一輩子。”劉露摸完紅花油，又瘸拐著進廚房。向平安一輩子梗著脖子幹事，壓根沒想過學做飯，最多會下碗掛麵或是煮一鍋老鴰薩（麵疙瘩湯）。
灌滿稀粥腦袋，向平安自己去整理一地的日記本和雜物。他翻開一個紅塑料皮本子，上麵是一次戰備演習的記錄，他如獲至寶。他找塊磚頭把櫃子支好，其他東西複又塞進去，拿著本子去電腦上敲字。
崢嶸歲月帶給他無比的興奮。他有點得意：老子能在陳紙故堆裏找到快樂，也不算可憐了。當一個人回望曆史，沒有切齒的悔恨和無盡的懊惱，應該是最幸福的吧。
向平安先點著一支煙，考慮再次跟不配合的電腦鍵盤做一番廝殺。
本文題目是：不見敵人的戰爭。
74年12月B師組織了一次還我疆土戰備演習。部隊分別從師部周邊四個縣城的駐地集合出發。經馬蘭子午嶺向甘肅省慶陽地區開進。
一路徒步急行軍。師首長乘北京212，團領導騎馬，其他統一步行。本人是汽車兵，開著大解放，配屬師偵察連挺進。
部隊在行軍途中，作訓科要根據演習首長的意圖增加一些訓練科目，基層部隊要積極組織應對，從而達到演習的逼真效果。
部隊開進馬蘭溝壑，前方突然煙霧彌漫。有指示傳來，是指揮演習的首長命令配合部隊放置煙霧彈。此時後續部隊就地取材，偽裝隱蔽。緊隨大軍之後的汽車隊有拖火炮的，有拖高射機槍的，有拉給養、器材的，也有空跑收容的，烏泱泱如一群捅了蜂窩的馬蜂，飛來撞去的折樹枝、拔蒿草，做偽裝層。
高炮營駕駛員經驗不足，匆忙中忘了減速，沒穩住方向停車，反而驚慌失措向一旁猛打方向。車輛一個倒栽蔥翻滾到陽溝裏，一台、二台、三台，如倒下的多米諾骨牌一連翻車5台。車撞炮，炮撞車，頓時山溝裏亂作一團。參謀長組織部隊緊急搶救，牽引掉溝裏的汽車。還算幸運，隻有幾個駕駛員擦破了皮，沒有多大損傷。
部隊進行短暫的講評，高炮營司機少不了挨了一頓臭罵。大部隊繼續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