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授?傄塹鈉鷦春馱縉諮荼?(1 / 3)

本論文係國家社科項目《道教授籙製度研究》中間成果。劉仲宇授籙儀是道教的基本儀式之一。它是道教組織凝聚和擴展的重要手段,其開始與正一盟威道直接相關,而自從南北朝起,直到宋代,幾乎所有的道派都用授籙的方式決定道士正式身份的確立,以及道階升遷的標誌。道門內部對此極其重視:籙,錄也。修真之士,既神室明正然,攝天地靈祇,製魔伏鬼,隨其功業,列品仙階,出有入無,長生度世,與道玄合,故能濟度死厄,救拔生靈,巍巍功德,莫不由修奉三洞真經金書寶籙為之津要也。籙者,太上神真之靈文也,九天眾聖之秘言,將以檢劾三界官屬,禦運元元,統握群品,鑒隲罪福,考明功過,善惡劣輕重,紀於簡籍,校檢宣示之文,掌覽靈圖,推定陽九百六天元劫數之。又當詔令天地萬靈,隨功役使,分別仙品,眾官吏兵,億乘萬騎,仙童玉女列職主事驅策給侍之數。浩劫無窮,太上十方至真眾聖,皆互幫互稟師資,結盟受授,從俗登真,永保生道,漸位於極,必使依科次第,明曉階秩,詳審義目,解其要旨,然後修行,一一宜依籙文,明科禁誡,安可率易。乃罪福得失之驗如其文也。《正一修真略儀》,第32—175頁。籙,又稱法籙,因常與符放在一起傳授,稱為“符籙”,也常與經書的授受統一考量,稱為“經籙”。按照上引道書的觀點,凡是想成為仙人,必須以經書玉籙作為修行的津要,有了它,才能召役萬靈,具備各類玄奧的法術,也才能夠從俗登真,漸漸修成最高的道果。因此,必須得授寶籙且依之修行,才能與仙有緣。

如前麵提到的,自東漢、三國時起,曆兩晉南北朝,道門中普遍采用了授籙儀式;再曆隋唐至於北宋,道門中都以授籙或曰授符籙為組織建設和法術施行的重要手段。及北宋亡後,在金人統治下的黃河流域出現了太乙道、全真道和大道教,太乙仍以符籙為特色,而全真與大道教的麵貌與傳統的以授籙為組織方式的有所不同。後世大道教不存,而全真道則形成以授戒為其身份確立和道階升遷的基本方式。這樣,才出現了道教內部授籙與授戒的不同道派。明代始,各符籙派漸歸於龍虎山張天師為領袖的正一派,與全真派合稱為中國道教兩大派。直到今天,都是正一派授籙而全真道授戒。應當說,授籙儀式是道教特有的傳道方式。不僅如此,傳授道籙,還具有非比一般的象征意義,尤其是統治者公開接受某一籙,表示的不單單是他個人的信仰、皈依,更重要的是要向全國昭示其支持道教的決心和政策。

那麼,這一授籙製度是如何發生的?最早采取這種方式的是誰?

一、最早的授籙儀籙與符常合稱為符籙,然而從其源頭看,還在道教教團出現之前,便有了符,對此拙稿《道符溯源》曾予以討論《道符溯源》,《世界宗教研究》1996年第3期。。而籙,則在東漢之前的文獻中未曾發現。它與符一樣,都有人間的來源,不過,符的起源,可能有一定的自發性,非常難以確定是哪一個人創造了符、使用了符,在道教教團形成之先,便由民間的巫師、方士,大量地使用著。道教形成之時,不過是將之吸納進自己的體係,而複加以新的整理與解釋。而籙,有更明顯的人為創造的痕跡。根據道教內部的文獻,籙是在天地開辟時即出現的天書。且夫神符寶籙,其出自然,故於元始赤明浩劫之初,渾茫之際,空中自結飛玄妙敢,成龍篆之章,乃元始神尊化靈氣然也。是以生天立地,萬化明分,皆因道氣與靈文也《正一修真略儀》,第32—175頁上。。依這裏所說,籙與符一樣,都是在天地開辟之先即由元始之氣化成的,有生天立地、萬化分明之功。此類觀點,表明了道門內部對於籙的信仰,卻無法當成曆史的事實。從曆史上看,籙還是形成於人間,形成於東漢末具體的社會環境之中。拿目前已知最早的籙正一盟威籙來說,二十四階籙,與天師道二十四治、中國農曆的二十四節氣一一對應,表現十分規整,條理分明,階次清晰,顯然呈現出有意排列、製作之跡。籙的形成關於籙這一特殊的文書的形成,本文暫不討論,當有另文詳加論述。本文隻從授籙儀式的起始加以考論。,可能與授籙的儀式相聯係,蓋製籙者一開始即有意於將之與入道的登記、入道憑證的授受以及道階的區分與升遷結合在一起考慮。

那麼,是誰最早開始用授籙的方式收徒?是誰製定了授籙儀?

從各種文獻推測,授籙儀式最早由東漢正一盟威道亦即天師道確立采用。隻是一般研究早期道教的,多引《後漢書》、《三國誌》等書及其注釋所引的材料,而這些材料,多係當時人從道教之外所做觀察的記述,對於像授籙儀這樣的內部情形,基本上沒有涉及。因受到資料來源的局限,或者說受到搜集與解讀資料者思維取向的局限,對其符籙授受一類重要的製度,常常忽略,或語焉不詳。即如卿希泰先生主編洋洋數百萬言的《中國道教史》,於第一卷中專列一節討論“五鬥米道在西蜀的創立和傳播”等卿希泰主編:《中國道教史》第一卷(修訂本),四川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其論五鬥米道,載該書第二章第三節。,然對於其符籙一事,則完全闕如,這是非常遺憾的。蓋所論“五鬥米道”,即正一盟威道,也就是天師道,五鬥米道是當時外人對他們的稱呼,並非正式名稱,此且勿論。重要的是,他們的組織製度中,采用了授籙一法,對本身及後世其他道派都大有影響,不加討論,很難知其全貌,也難以設想,這一道派何以能夠穩定傳播,經重大政治事件而不中絕。要想明白此中情形,須盡可能地引用其教內的文獻,尤其是有關儀式、製度的記述。

《正一法文經章官品》卷一《錄祭酒求錄》條稱:畢女君一人,官將一百二十人,治仙室,祭酒犯錄上禁忌,飲酒食肉,行輕重於民間,奸淫通之,皆使無它。按:錄字,當即籙。愚意,錄係籙的本字,蓋早期的道錄,一義為登錄,後世文獻中或稱“登真籙”,另一義為神吏的名錄,即後世所稱“法籙”,字原作“錄”,加竹字頭是後起的,為與平常之記錄之錄有所區別。這裏所引的同一段話後文即用“籙”字,不知是後人所改,還是原本如此。即便是後人所改,也是正確地理解了原文“錄”字,即後世之“籙”。祭酒求錄,係大事,故必須上章請出相應的天上官將吏兵,臨壇治事。若是受籙之後,又犯規定不能觸犯的規條,即犯錄上禁忌,被認為是嚴重的過失,將受到神明懲治,故必須上章請“畢女君”幫忙消解,“皆使無它”。同時,此書也指明了籙的某些功能,比如“籙可用移徏吏主營護某家男女釜灶六畜移徙出宅,開通無它,卻十二辰禁忌”。

按早期正一盟威道的儀式中,有上章一法,原與齋法、醮法平行。現在習慣上用“齋醮”泛稱道門科儀,是唐以後的事。即使晚到隋代,也還是章與齋、醮同行。《隋書·經籍誌》介紹當時的道教科儀說:其潔齋之法,有黃籙、玉籙、金籙、塗炭等齋。……而又有消災度厄之法,依陰陽五行術數,推人年命書之,如章表之儀,並具贄幣,燒香陳讀。雲奏上天曹,請為除厄,謂之上章。夜中,於星辰之下,陳設酒脯餅餌幣物,曆祀天皇太一,祀五星列宿,為書如上章之儀以奏之,名之為醮。這裏將章奏與齋平列,而特別於夜間舉行的醮法中,也有章奏之法。後世道教儀式以齋、醮二法為重,而齋、醮之中都摻入章奏之法。對於道教科儀的曆史演變且暫不詳說,僅說在早期道教儀式中,上章占有極為重要的地位。所謂章官品,是指不同的上章內容必須找準特殊的神仙官吏曹屬,故在書中記載詳細明了。此書所記,大多數官曹名稱不見於唐以後道書,且俚俗之甚,一事一上章,一章一批仙官神吏專治其事,從民眾生活中的生產(包括農作、養蠶、六畜等)、訴訟、遷徙、出行、求雨、求晴,等等,幾乎包羅迨盡,應當是與當年正一盟威道在巴蜀地區傳播時政教合一的環境相配合,其書應當是早期天師道的文獻之一,盡管其成書或編定於南北朝時,但其中的資料來源,則完全可以確定與東漢末張陵創教至張魯降曹之前的活動場境相合。從《正一法文經章官品》所引祭酒求錄及解除犯錄上禁忌的方法看,當時對於授籙的儀式,有許多講究,比如要請各位負責考召的神吏到場,其目的,推測下來,應當是先要考測求籙者的人品此處雖雲“祭酒求錄”,實際上與初授錄並非一事。依照正一盟威道的製度,籙分二十四階,從七八歲的童子起,便開始授予童子籙,而祭酒任職,先要授過較高階別的籙,再求籙,必定是求升授更高的籙。;同時,若是祭酒已經受籙,但卻違犯了受籙時規定的禁忌,那就必須再上章請相應的官吏下來,“皆使無它”,即沒有因之降災。足見此時正一盟威道的授籙儀式已相當完整。

南朝劉宋陸修靜所撰《洞玄靈寶五感文》也提供了一條重要信息。

該書所列《眾齋法》中“第九法,指教之齋,以清素為貴”,其下小注雲:祭酒籙生共應用。按指教齋,在其他地方,都溯源於三張正一盟威道時期。陸修靜明確指出此齋是祭酒與籙生共用的。也就是說明,在指教齋製定並流行的時候,即有籙生,當然也就表明授籙製度的確立。前麵提到祭酒求籙,此處又將籙生與祭酒對舉,足見當時在正一道內授籙儀式的舉行已經普遍。這也與正一盟威籙的規定相吻合。

查現存的《正一盟威籙》,在《道藏》中存有兩種本子,一稱《太上三五正一盟威籙》,書六卷,籙凡二十四階,對應二十四治炁;一稱《太上正一盟威法籙》,隻稱“一部”,不分卷,共十五階籙,其籙名與《太上三五正一盟威籙》小有區別。後者且有“維某年某月某日某州縣鄉裏某宮觀受某法籙姓某,素被新出老君太上高皇帝王神氣在身”雲雲字樣。所謂新出老君,是南北朝時道教中常見的話頭,故其書必出於或者改於南北朝無疑。前書不僅完整,亦差近於原貌,故依之為討論基礎,其間詳細的考辨,則當另文討論。

依正一盟威籙,信眾在七八歲時即開始受籙,最初為“太上正一童子一將軍籙”,以後逐一遷升,到第二十四“太上正一延生保命籙”,如此,便有了道階最低的童子籙,直到最高級的保命延生籙,所有的道民都被編製進授籙的體係之內。受了較高的籙後才有可能擔任祭酒一類的領導職務。而舉行儀式時,大量的道民參加,其中一部分即包括祭酒,也可以讓一般的籙生參與。這便是指教齋特別標明“祭酒籙生共應用”的緣由。籙生,可以泛指受過籙者,也可指參與授籙儀式尚未正式受取時的稱呼,指教齋可以用於祭酒,也可由籙生參與,很可能即是在授籙儀中,包括了舉行指教齋。授籙儀與當時的齋法是一致的。

不過,正一盟威道在巴蜀即今四川和陝西的漢中地區經營了近半個世紀,從張陵算起,至張魯降曹操,人曆三代。授籙製度究竟由誰定?絕然的結論難以得出,不過,有些跡象表明,此項製度的確定,與張魯的關係更為密切。

按正一道內部的文獻《留侯天師世家宗譜》該書原由清光緒十六年由六十一代天師張仁晸主修,有2004年張金濤主編《留侯天師世家注》,據是書而刪去了各房子孫繁衍情況,由銀河出版社出版。本處引文根據銀河本。所述,第一代天師張陵,“漢安元年,正月十五日,感太上駕五白龍,降鶴鳴山,授以三五都功諸品經籙;陽平治都功印一,立二十四治以象二十四炁,後增四治,以應二十八宿”此一記述見於傳世較廣的《漢天師世家》,可能二者同出於一源,從編纂時間看,此處當抄錄《世家》。但《留侯天師世家宗譜》屬於族譜,基本上不在外流傳,我們引它,是要強調這是道門“內部”說法。,似乎一開始就經籙、治所等一應皆全,正一盟威道現存的二十四階籙對應二十四治,完全順理成章。但是,此說其實很值得另考。蓋道內文獻,一部分類似神話傳說,其中相當一部分是對既存事實或現象來曆的神話解釋,可以當成它們的觀念來解讀,但與真實的人間曆史,未必相符。況且,像《漢天師世家》這樣的材料,五代之前的,幾乎都是些傳說,每一代天師壽命皆極長,五代以後的天師,則長壽者極少,有些還是中年即羽化,故其前半部分的真實性還待考,更不用說編定於清代的材料了。要想弄清三張時期授籙儀的情況,恐怕也隻能得其大概,非常詳細而確切的材料,目前所存實在太少。

按前引天師道內部的文獻,授籙儀是當年張陵受“太上”所傳。其他一些較早的材料也有此說。如《赤鬆子章曆》卷一:謹按《太真科》及《赤鬆子曆》,漢代人鬼交雜,精邪遍行,太上垂慈,下降鶴鳴山,授張天師正一盟威符籙一百二十階,及千二百官儀,三百大章,法文秘要,救治人物。天師遂遷二十四治,敷行正一章符,領戶化民,廣行陰德。陳國符先生認為:“此籙蓋出自張陵,依托太上。”《道藏源流考》,中華書局1963年版,第351頁。如此說來,籙的創製,即在張陵托太上之名創立正一盟威道時。

不過,此說似乎還歉籠統。蓋張陵創道時或同時製籙,但授籙儀的推行,未必即在張陵時期。談到張陵時期的正一盟威道的組織,人們經常引用一通碑文《米巫祭酒張普題字》,該題字刻於石碑上,文收入《隸續》卷三其碑名當係收入時所加,蓋正一盟威道當時人稱五鬥米道,而仇視者稱之米賊,至少賤稱之為米巫,而其自身,則絕不會自稱為“米巫”。又其碑在今四川洪雅瓦屋山下,20世紀70年代初猶存,2000年與四川大學成立二十周年學術研討會諸君赴洪雅時,承李遠國兄告知。順誌於此。。此碑文收入《道家金石略》時,改題為《祭酒張普碑》。其碑文雲:熹平二年三月一日,天表鬼兵胡九□□,仙曆道成,玄施延命,道正一元,布於伯氣。定召祭酒張普,萌生趙廣、王盛、黃長、楊宗等,諭授微經十二卷。祭酒約:施天師道法無極耳陳垣編纂,陳智超、曾慶瑛校補:《道家金石略》,文物出版社1988年版,第4頁。。這碑文中,提到祭酒、鬼兵等教內職階稱呼,與《後漢書·劉焉傳》等資料可以互參,唯劉傳中稱初入道者為“鬼卒”,而此稱鬼兵,含義則無別。然而“萌生”一詞則難索解。愚意,萌生,應是“盟生”異寫。蓋《隸續》編者稱“此碑字畫放縱,欹斜略無典則,乃群小所為”,是指其題字出於文化程度低下者之手。鄉間文化程度低者,常出錯別字,或一時想不起應寫之字,便用同音或形近之字替代,都是不難見到的,萌借為盟,當是一種可以接受的假設。如果從這一假設再進一層,萌生,即盟生,則當時這幾位到來證明胡九入道的人身份極為特殊,其身份乃是(萌)盟生,即與正一盟威道立下盟約的人士。由此推測,當時的正一盟威道,設定的入道製度中,還是以盟約為主,胡九入道乃由張普等監盟,並立碑記之。考熹平二年當公曆174年,當時掌管正一盟威道的,可能是張陵自己或其子張衡。據卿希泰主編《中國道教史》第一卷載釋道安《二教論》注引《蜀記》“漢熹平末,為蟒蛇所噏”《中國道教史》第一卷,四川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158頁。,如是則熹平二年掌管教務的,應是張陵本人。其子嗣天師張衡“光和二年(179年)正月十日己巳於山升仙”宋張君房:《雲笈七簽》卷二十八引《張天師二十四治圖》。,在升仙前或直接管過教務,在張陵活著時則可能幫助掌管過。無論是張陵掌權,還是張衡掌權,此一時期的正一盟威道,入道方式仍以盟誓為主,至於授籙,則未見記載。而且,正一盟威道的名稱,似乎也透出些信息。“盟威”二字的義旨,究竟何意,本人孤陋寡聞,未見有人解釋。竊以為教以盟威為名,必定與盟誓有關,或是以盟為威,違則有天譴?書闕有間,待有識者探賾索隱,再作定論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