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凶手(3 / 3)

逢明的記憶漸漸清晰了起來。

那是一個雨天。

梁知縣滿頭白發,他是一個好官。

然而卻不會教養孩子,他自己清正廉潔,卻約束不了他那風流成性的兒子。

她記得自己看著他那滿臉滄桑的皺紋,心裏也是很同情的,甚至充滿了晚輩對長輩的溫柔。

然而那天梁知縣請她到他房裏去,他並沒有拐彎抹角,也沒有掩飾,隻是痛心疾首的問她:“梁生是不是你殺的?”

她終於記起來自己那時很平靜的說是,因為他兒子是個衣冠禽獸。

梁知縣氣得發抖,突然摔倒在地,他說他要將她送官法辦,要將她淩遲處死!她去扶他起來,他卻惡狠狠的要將她推開,大聲斥責她,詛咒她,說他不該讓梁生娶她過門,她娘不知廉恥,生的女兒心狠手辣,若知如此,必要兒子娶個門當戶對的。

她記得她就這麼順手刺了下去,梁知縣便不說話了。

她不知道刺傷了他哪裏,總之從此之後,他便隻會咳嗽,不會說話了。

她並不知道這樣他也會死。

她真心實意的給他請大夫,她真心實意的為他去爬元辰山,真心實意的想要救他。

然而一切隻是一場幻滅。

充滿了鬼怪的一場幻滅。

“翁老呢?”她輕聲問,梁知縣身邊隻剩了這麼個忠心的老仆,現在知縣走了,她想讓他回家。

“翁老被我吃了。”驕蟲手裏的黑影細細的道。

她看了它一眼。

那隻是團沒有形狀的東西。

她怎麼會以為是她女兒呢?

仙兒呢?

她的骨肉她的命,她的仙兒呢?

隻是一場幻滅。

一切隻是一場幻滅。

無血無淚的。

逢明輕輕的笑了笑,抬起頭來,看著驕蟲,“你肯定不是人。”

驕蟲並不否認。

她閉上了眼睛,張開了雙手,“你是不是想吃了我?”她平靜的說,“來吧。”

田雀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驕蟲麵具上那幾點紅梅突然開了,接著屋裏陡然黑暗,一張閃著金絲的巨大蛛網臨空落下,一隻巨大的人麵蜘蛛爬了過來,幾口將逢明和梁生吞入了腹中。

黑暗隱去,田雀搖了搖頭,“你就不能每次都弄得這麼惡心麼?上次放個螳螂出來,這次弄個蜘蛛?我說就沒有哪一種蟲子吃東西能優雅點好看點的麼?多惡心呢,萬蟲之神,號稱是神的家夥,不能講點衛生麼……”

呼的一聲,那陣黑暗又至,那隻巨大的蜘蛛赫然向田雀撲來。

啪啦啪啦一陣振翅之聲,一隻雀鳥從田雀的衣領中鑽了出來,直撲蜘蛛的眼睛。

倏然間蜘蛛消失不見。

雀鳥停在田雀的肩頭,田雀用指尖輕輕摸了摸愛鳥的翎羽,對驕蟲露齒一笑,“想吃我,再過八百年吧。”

“終有一天,定能吃了你。”驕蟲麵上妖異的麵具驟然龜裂,一片片跌落在地,露出一張白皙俊秀的臉,他從懷裏摸出一張空白的麵具,手中憑空出現毛筆,就這麼對著麵具慢慢畫了起來。

這次,他畫的是一張笑臉。

朱唇如血。

正森然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