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刷個恭桶那麼賣力幹嘛!又沒人拿它吃飯!”一個胖乎乎的小太監邊幹活,邊不可思議的看著身邊瘦弱的鍾雲。
“小芸子,不是我說你,在咱們這地兒,就算你再賣力,恭桶刷出花兒來,也不會有人看咱們一眼的。”看鍾雲不理自己,胖太監繼續絮叨。
鍾雲被分配到直殿監已經快兩個月了,每天除了刷恭桶還是刷恭桶。這胖子叫季濤,鍾雲來時他就在,管事的覺得胖子太無用,便讓新來的跟胖子一起。胖子整天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做事能拖就拖,能做剛剛好就絕不更進一步。什麼事情一問三不知,每天也隻有吃飯時最活躍。
“胖子,像你那麼混日子,永遠都不會有起色,那何時才是個頭啊?”鍾雲反駁道。
“混日子也有混日子的混法,誰說混日子就不能過活了?這宮裏的水深的很,呆在咱們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才是長久之道。你看,小爺我來了五六年,還不是活的好好的,跟我一起進宮的那一批,好幾個都沒咯!”
“你就沒有大一點的抱負?就算混個管事的當當,吃香喝辣不比這舒坦?”
“都後繼無人了,還要啥抱負!”胖子一臉不屑。
鍾雲不再理會,提過來一個刷清漆,雕暗花的恭桶。這個桶他注意多次了,一連多日內裏的汙穢之物都有異常。鍾雲知道是哪個有頭臉的公公肚腹出了毛病,腦袋裏搜尋著治療瀉肚的方法,手下試著尋找草藥。鍾老爺子從軍多年,行軍經驗豐富,對軍伍中常見的疾病大都有立竿見影的辦法,並且藥材易尋,就是搭配和用量有講究,有些還需要一番炮製。作為有效又必備的軍事技能,鍾老爺子平日裏沒少督導子孫學習。
好在這周遭沒什麼人管理,四處雜草亂長,野樹成堆。鍾雲幾番搜尋,除了一味石榴皮,其餘所需藥物盡數采齊。包好藥物,寫了一張字條告知所差之物,以及湯藥煎法。末了,用布卷住,係在恭桶提手上。
看鍾雲忙活一個下午,胖太監勸誡道:“不要那麼處心積慮的做事情。沒人注意到你才是福氣。有句話送給你,隻要我沒用,就沒人可以利用我,沒人利用我,我就能活的長久。”
鍾雲搖搖頭,不搭理胖太監。
天色暗下來,取恭桶的馬車緩緩駛來。鍾雲一邊幫忙上車,一邊跟駕車的人說藥方的事。手裏又掏摸出一把銅錢,並說自己家裏世代行醫,保證藥到病除。駕車之人提醒鍾雲不要自作聰明,不過看在銅錢的份上幫他帶到,至於福禍,自己承擔。
就在鍾雲以為白忙活一場,已經淡忘此事時,兩個小太監找到他,說賈公公有請。這讓一直嘲笑他的胖子驚詫不已,難道真要鹹魚翻身了?
鍾雲前往的路上,稍稍打聽才知道賈公公是內官監的一名管事大太監。“可惜自己對土木不懂,唉,即使要留下也不知道如何發揮啊!”
小太監一路領到內官監一處小院,鍾雲徑直走進去,見一頭發花白的老太監正躺著品茶,旁邊還放了一籠八哥。
鍾雲跪下,施禮道:“小芸子見過賈公公!”
“小芸子,小芸子,小芸子。”旁邊的八哥不停的重複著,上下蹦跳左右橫移。
賈公公睜開眼,捏了一撮碎米放到木勺裏,伸進鳥籠,嘴裏“嘬嘬嘬”的喚著。八哥見有吃的,停下聒噪,啄起米來。
“說說你自己。”賈公公幽幽說道,眼也沒抬。
“小芸子家在綿州,祖上一直經營一間藥材鋪。前幾年先是大水衝跑了藥材,後來又遭火災。父母為搶救藥材死在火中,我用家裏銀錢還了外債,又重操祖上舊業,卻經營不善,鋪子也被人吞並了。走投無路時,遇見陳伯回鄉辦事,我便央求他送我進宮。”此番說辭,是進宮時陳伯教的,當無紕漏。
“會寫字?”
“會的。家中獨子,父母本是指望我讀書考取功名的。”
“會算賬?”
“會的,珠算,心算尚可,先生也傳授過的。”鍾雲雖說紈絝,小時候學業方麵鍾老爺子卻是抓的很緊。
“灑家身邊少了個司薄,原來那個回鄉時落水死了。見你方子不錯,字也寫的漂亮,當是個有腦筋的人。先跟著陸鎏兒學一個月。”賈公公指指遠處正記賬之人,那人聽見提及自己,朝這邊點頭示意。“到時候什麼該記,什麼不該記,如何記,弄清楚咯,不要捅了婁子,否則,你兜不住。”
“是,小芸子明白了!謝謝賈公公!小芸子一定好好學!”
等鍾雲抬起頭,賈公公已經提著鳥籠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