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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新宿聖母醫院的手術室門口。穀垣長雄、穀垣夫人、高木直子和宋漢城,以及東京警視廳的警官,都在等待醫生結束手術,出來通報穀垣的狀況。
襲擊者動機不明。
他是正常進入這個門禁森嚴的會所的,現場沒有任何破壞的痕跡,除了掉在現場的彈殼。看來,他是持有會員專用的智能識別卡直接闖入的。
監控錄像中出現的所有人都被傳喚到了當地的派出所,一一進行甄別後,排除了作案嫌疑。襲擊者在行凶後無影無蹤地消失了。
手術室的紅燈熄滅了,醫生一臉疲憊地出現在門口。
大夥耐心地看著他摘下藍色口罩和手術帽。隻見他不緊不慢地掏出了電話:“是我,手術剛結束,真是累得夠嗆。好的,我這就回家了。”掛了電話,他定睛看了看手術室門上的時鍾,校正了自己的手表,這才走近前來向眾人通報:“差一點就擊穿動脈了,幸虧發現及時,病人現在已沒有生命危險了。不過,由於病人年事已高,身體非常虛弱,一時陷入了昏迷,因此暫時不便打攪。”
蹊蹺的是,這次襲擊沒有留下搶奪物品的痕跡,看來也並非打算取穀垣先生的性命,不然的話,凶手大可補上一槍完事。他擊傷了穀垣後,就匆忙離開了現場。
動機何在呢?
東京地方的警察部門非常重視,他們委婉地請高木直子和宋漢城協助調查。當然,作為第一個到達現場的目擊證人,宋漢城仍是存在嫌疑的。但鑒於他的外籍身份,以及與被害人的關係,包括高木直子的證詞,他們還是禮貌地希望宋漢城配合做一份正式筆錄。直子並沒有表明自己的身份。
宋漢城點了點頭。直子陪同他一起前往警視廳的刑事調查部門。
做完筆錄後,名喚清水的警官語帶委婉地要求宋漢城留在那裏,最好等到穀垣醒來,在得到他的證詞徹底排除嫌疑後再離開。高木和宋漢城交換了個眼色。眼下,似乎也隻能如此了。時間已近淩晨兩點。他們一起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值班警察送來了咖啡和點心。
“看來,你這回可真是難脫幹係了。”直子似乎在調侃。再一辨味道,她似乎在擔心著什麼事情。
“你說,發生這個槍擊案,也是中村提前安排設計好的?”
“我在想另一個可能。”
“哪方麵的可能性?”
“我們和穀垣的約會地點和時間是怎麼泄露出去的?”直子重新回憶了前後過程。當時在吉本藝廊的四個人都可以排除泄密的嫌疑。
看來,問題出在穀垣律師那個環節。可現在,受害者仍在昏迷中,從他那裏還問不到什麼內容。穀垣律師的兒子穀垣長雄在葬禮結束後本已返回大阪,得知父親受到不明槍擊後,才剛剛趕到醫院。
“我們得準備應付一個新的難題了,宋先生,你得作好心理準備。”
“什麼難題?”
“暫時還不是很確定。”直子猶豫著是否要把自己擔心的事情說出來。
“可以確定的是,事情越來越複雜了。我搞不清楚的是,中村為什麼挑選了我?”
“可能因為你有特異能力,隻有你才能找到他,讓他重見天日。”
“可我隻是個教書匠。”
“你和他確實有些共同點。”
“哦?”宋漢城看著直子。她似乎恍惚了會兒。宋漢城用手指彈了彈手裏的紙杯。直子這才抬起頭來。雖然真正相互認識還沒幾天,可她的判斷倒很準確:“第一,你們都好奇到瘋狂的程度,有股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勁兒;第二,你們在本次事件裏一定有一個重要的交集,雖然現在你本人和我一樣毫不知情。”
“我有個預感,穀垣醒來後,我們得到的可能是中村設計好的下一個謎題。”宋漢城說。
“我也有同感。”高木回答。
“要在這兒待多久啊?”宋漢城不耐煩地站起了身子。咖啡喝完了,到哪裏再續上一杯?這裏有自動飲料機麼?
“不順利的話,最長可以羈留你二十四小時。如果你無法排除嫌疑,他們也沒有獲得穀垣律師的直接證詞的話。不過,現在你可以向本國使館求助。”
“嗬嗬。”事情搞大了,說不定自己會上新聞頭條,標題可能是:中國籍學者因涉嫌一樁離奇槍擊案而被拘押。這太糟糕了。
“如果我無法擺脫嫌疑,我就把你供出來。”他開玩笑地說。
“我隻是和你約會而已。”高木直子笑了出來。這宋漢城,還有心情開玩笑哪。
“如果警察們找不到真正的嫌疑人,你我就是邦妮和克萊德[1]好萊塢一九六七年出品的黑幫電影《邦妮和克萊德》(又名《雌雄大盜》)的男女主人公,電影根據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一個真實案件改編。[1]了。”
“那真是一部很瘋狂的電影。”
“對。沃倫.比蒂和費.唐娜薇演得棒極了。”
“我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你不會抓狂吧?”直子很認真地問宋漢城。
“我需要一個律師。”宋漢城故作嚴肅地回答她。
他說得不錯,他們還真需要一個律師。這時,直子接到了穀垣長雄從醫院打來的電話。她在電話中問道:“穀垣先生情況如何?”
“醫生說,順利的話,父親過五六個小時後會蘇醒過來。”
“我們被很客氣地留在警察局了。我想,宋先生需要您的幫助。”
“實在抱歉,讓幾位遇到那麼多麻煩。我是執業律師,容我給地方檢察官打個電話。請稍等片刻。”
休息室裏的空調嗡嗡地送出涼爽的風。高木直子和宋漢城兩人看上去確實像一對惹了麻煩的情侶。
直子繼續自言自語地分析著:“我們的行蹤似乎被人了解得一清二楚。與穀垣先生的會麵,知情人就那麼幾個。為什麼有人搶在我們前麵找到了穀垣?”
“如此說來,每個人,我、你、沙地、中村夫人,包括穀垣長雄和穀垣律師自己都有嫌疑了啊。”
“是的。不過現在去檢查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已不是最重要的事了。我猜想,我們看不見的對手想搶在我們之前獲得中村留下的線索。他們沒有得手,卻又不能殺死穀垣。可以肯定的是,他們顯然還沒有得到他們所要的東西。”
“他們是誰?”
“誰都有可能。”
“怎麼說,直子?”
“對中村的發現感興趣的勢力團體,不可能隻有一個。”
“很多的邦妮和克萊德啊。真熱鬧。”
穀垣長雄的電話又進來了:“真令人意外,按照常規,獲得保釋並沒有太大難度,但檢察官堅持要得到家父的直接證詞才同意放人。我作為家父的直係親屬進行擔保也沒有得到批準。隻能請宋先生委屈一下了。”
這下,宋漢城真的覺得麻煩重重了。直子擔心地看著宋漢城。穀垣長雄帶來的消息讓他們一時無從決定往後該如何行動。
如果出現了不利於宋漢城的現場證據(連死人都可以“偽造”,弄個栽贓證物有什麼不可能),那麻煩還不止於此。而如果穀垣先生再出現意外,宋漢城可真就百口難辯了。對手顯然是有備而來。現場勘查幾乎沒有發現其他指紋,而宋漢城的指紋出現在了很多地方。直子決定馬上趕往醫院,她必須防止出現最壞的結果:對手若沒法從穀垣那裏得到線索,之後大可以不動聲色地製造另一起不留痕跡的死亡事件。
這樣的話,他們將會遭遇最徹底的失敗。
直子不安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她必須設法擺脫困局。留給他倆的時間不多了。
高木直子撥通了父親的電話。
午夜一點,突然響起的電話讓高木議員很是意外,他今天剛剛出院回家靜養。
直子向父親說明了情況經過,但將最重要的事實部分遮去了:她報告了中村夫人接到中村代理律師穀垣先生的電話,之後如何安排了穀垣與宋漢城的會麵,以及她自己陪同宋漢城去酒店後穀垣遇襲的整個經過,回避談及事件所牽涉的任何背景。
“父親,我需要您的幫助。宋先生與此次襲擊案沒有關係,我當時就在酒店二樓的餐廳。”
高木議員聽完了女兒的整個陳述。
“宋先生現在在你旁邊?”
“是。”
“換個地方講話,直子。”
直子猶豫了一會兒,走出了房間。
“你需要給我一個百分之百的保證,直子。”
“當然,父親。”她很少直接請求父親,這還是頭一回硬著頭皮請求父親援手。
“你了解宋漢城本人麼?你們認識多久了?為何是你和他一同去酒店呢?”
直子的頭腦反應還真是快速。她的回答在此特殊情形下顯然最合理不過了:“我們認識差不多有一年了,在陪同中村出席的一次學者聚會上。”撒謊撒到這個程度,直子自己也很吃驚,她覺得臉上有點發熱。這好像還不足以讓父親出手,她又補上了一句,“我們一直在約會。”
“哦,原來是這樣。”高木直子很少為了自己的事情來求助父親。但要他出手,還需要確認更多的細節:“要我幫助你的話,直子,你必須告訴我穀垣和中村家究竟有什麼關係?還有,穀垣為什麼不和夫人單獨見麵,卻要和一個根本不相關的外國人見麵呢?”
這個問題差不多觸及了直子意欲掩蓋的事情真相。非常棘手的提問。
她馬上理清了思路。不能一口否認,但也無需全部承認:“有一次中村和宋先生開玩笑說,任何一方先去世的話,另一個人得把對方的研究繼續下去。為此,中村真就找上穀垣律師進行了委托。不幸的是,玩笑成了預言,一語成讖了。當時他們作出這個約定的時候,我也在場。”
“哦,我知道了。”議員在電話裏沉吟半晌,然後說,“我這就給檢察官打個電話。現在是淩晨時間,這可夠唐突的。”
直子心裏頭一次這麼緊張。掛了電話,她在門口思來想去了好一會兒,才走進了休息室。宋漢城正翻著閱覽架上的雜誌,見她進來,投來了詢問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