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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田診所的後院寓所裏,此時一陣忙亂。穀垣長雄焦慮不安地在底樓病室前踱著步。剛才,仍在昏迷中的穀垣律師突然發生了肢體痙攣。兩個池田醫生急忙從前麵趕過來。
情況似乎超出了他們的預計,雖然及時清除了穀垣律師體內的毒物,但之前留存在肌肉神經中的殘餘毒物仍然發作了。眼下,他們必須采取緊急搶救措施。一次血液透析不足以清除體內毒素,最徹底的方法就是大量輸血。但這有極高風險。如果出現排異,即使血型相符,病人也將產生一係列嚴重的機體衰竭。
剛才,小池田大夫神情凝重地正詢問穀垣長雄的意見。
在此情形下,難道還有其他的選擇麼?穀垣長雄在說出“同意”兩個字前,緊咬著嘴唇。時間已過去了半個小時,客廳裏的座鍾不安地傳遞著單調擺動的節律。
等宋漢城和高木直子回到診所時,搶救還在進行,時間是晚上十點左右。
十點十五分,護士先走了出來,然後,兩個池田醫生也走出了病室。他們摘下了藍色的手術口罩。
“情況穩定了。”小池田醫生說。穀垣長雄、宋漢城、直子他們鬆了口氣。
三個人守在病室外,累了就躺在沙發上打會兒盹。病室裏,昏迷的穀垣律師正頑強地與體內的毒物作著抵抗。幸運的是,後來幾個小時裏並沒有產生排異現象。病人的生命體征在淩晨三四點時終於恢複了正常。
第二天白天,病室裏的穀垣律師仍處在昏迷中,但正一點點恢複著元氣。
在這個僻靜的後院寓所裏,宋漢城和高木直子索性取來了圍棋,一盤盤地下,直下到天昏地暗,最後穀垣長雄也加入了戰陣。豈料穀垣家的人棋藝很高超,宋漢城和直子都不是他的對手,這樣子連下棋也提不起興致來了。
十一月初的傍晚,天空霧靄沉沉,很早就昏黑起來。客廳裏沒開燈,三個人無聊地靠著沙發閑聊起來。
晚飯時間,小池田醫生進來看病人的恢複情況:“沒問題了,病人恢複得很好,他隨時會醒來,你們輪流在他身邊看護吧。”
大池田醫生今晚要回輕井澤療養院,離開前他來後院打個了招呼。直子他們真的很感激他的俠義相助。
晚上,大約八點多時,穀垣律師終於蘇醒過來了。大家長籲了一口氣。病人仍很虛弱。為了讓他繼續蓄養精神,大家暫時先不去詢問他什麼。
“我這是在哪裏?”病人的聲音很微弱。他看著病室裏的另外兩人,其中一人他似曾相識。
“在六本木的池田診所,父親。”穀垣長雄給父親喂食了湯汁。病人很快又昏昏睡去。
到午夜兩點,穀垣律師恢複了精神,再次醒了過來。穀垣長雄貼在他耳旁大致講述了從襲擊發生到現在的整個情況,以及病房裏兩個男女的身份。遭遇襲擊的記憶回來了。高木直子提前架好了從池田醫生那裏借來的DV攝像機。
“可以開始了麼,父親?”穀垣長雄問他。
老人點點頭,示意把枕頭再墊高些。
“穀垣律師,您可以清楚地回憶起當時的情形麼?”直子走近病床,站在了床格柵前。
“是的。”
“您到王子飯店是要見什麼人,或者為了什麼事情?”
“我受中村先生的委托,要和宋漢城先生見麵,因此約在飯店。”
“約在什麼時間?”
“晚上八點。”
“您認識眼前的這位先生麼?”直子用手指指宋漢城。
“是的,我被襲擊後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宋先生,是他救了我。”
“襲擊您的那個人是怎麼出現的,難道大門是洞開著的?”
“不,隻有持有門卡的人能進來。”
“您所在的地方,不是王子飯店麼,為什麼配有特製的門卡?”
“哦,那裏是WASEDASOCIETY的會所,家父曾經是這個俱樂部的發起人。此外,穀垣家族還持有飯店的經營權。因此到了我這一代,我們仍然保留了這個俱樂部,雖然它更像是個老年人俱樂部。”
“也就是說隻有憑門卡才可進入?”
“是的。”
“一共有多少張門卡,會員每人一張?”
“對,我們一共有九十八名會員。”
“您還記得襲擊您的那個人的樣子麼?您能描述一下凶犯的特征麼?”
“哦。”穀垣律師皺了皺眉,描述著當時的情形,“他中等身材,蒙著麵,隻露出兩隻眼睛。他和我說話的方式非常粗魯,他要我說出中村先生要轉告給宋先生的事情。”
“您拒絕了?”
“是的,我喝令他出去!”穀垣律師甚至到現在還有些憤怒。
“您拒絕他的要求後,他就開槍了?”
“不是,他把我打暈了。”
“您是說您是先被打暈了,然後才被槍擊的?”
“我想是的。等我蘇醒過來時,我躺倒在地,血從傷口處流了出來。”
“宋先生大約是在過了多久後出現的?”
“我記不清楚,應該沒過很長時間,因為,我約了他八點到。”
“襲擊您的凶犯是在宋先生到達前什麼時間到的?”
“八點不到,七點五十分左右。”
“這個時間是準確的麼?”
“是的,因為我當時看過手表。”
“您認為宋先生是襲擊您的那個人麼?”
“不可能,宋先生沒有必要用槍指著我。中村先生留了宋先生的資料和相片給我,因此我可以認出他來。再有,那個凶犯似乎比宋先生要矮很多。”
“也就是說,您作為受害者可以直接作證說宋先生不是凶手?”直子將攝像機鏡頭對準宋漢城拍了個特寫。
“是的。要知道,我本人可就是律師。”穀垣律師很確定地回答。
“最後一個問題,穀垣律師。您願意在警方麵前作證,排除宋先生的嫌疑麼?”
“是的,我願意作證。”
“謝謝您,穀垣律師。這下我們可以幫宋先生脫罪了。”
“願意效勞。我還有口信要轉告宋先生呢。”
“我們先回避一下?”直子探詢地問道,其實是為了讓穀垣長雄回避。穀垣律師點了點頭。直子和穀垣長雄都退出了房間。現在,隻有宋漢城留在了裏麵。
宋漢城走近病人,握住了他的手:“穀垣先生,萬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好在您已脫險了。”
“把您牽扯進這樁麻煩,實在是抱歉啊。”律師稍稍抬高了手。
“中村這家夥,真該知道他惹出了什麼麻煩!”
“不是中村先生的錯,他隻是讓我傳一個口信,哪知道會有如此意外。”
“隻是一個口信?”
“是的,宋先生。在早稻田圖書館特別資料室的戈登文庫,中村在藏書的其中一本裏留下了提示:‘實在的虛妄’。這是你們學者間相互留的啞謎?”老人一個字一個字拚出了戈登文庫的英文——GordonBunko。
GordonBunko是二十世紀初曾在日本居留的英國東方學者伊麗莎白.戈登陸續捐贈給早稻田大學圖書館的約一千五百本藏書,大部分是關於佛教和諾斯替教的研究論著。可要在一千多本書裏翻找出中村所說的那個仿佛空穴來風的提示段落,談何容易?
宋漢城的心思被穀垣先生看了出來。
“宋先生,中村這個提示對您有所啟發麼?如果讓您翻箱倒櫃地找書,那實在太愚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