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梵唱 第六十六章 清雲寺的木魚聲
清雲寺是一個小寺,一院一殿,供一尊大佛。廟裏有個僧人,叫靈上人,不知來自何處,整天一缽一杖一藥簍,來往於山裏人家中,或念經,或誦佛,或化齋,或醫病。
廟中,除了上人,還有一個小弟子。
一天早晨,弟子灑掃院子,突聽寺門“嘎吱”一響,忙跑去看,一個人倒在寺門外,頭朝裏,渾身浴血,顯見受傷很重,已經昏迷。
弟子大驚,忙喊師父。
靈上人走出來,見漢子已昏迷,扳過他的身子,這是一個滿臉胡子的人,身上有幾處傷口。靈上人望著漢子的臉,突然,漢子左手引起了他的注意:漢子左手小指斷了,而且是舊傷。他輕聲念道:阿彌陀佛,快抬到禪房中。”師徒二人動手,抬了漢子進了禪房,熬了米粥,一勺一勺喂下。慢慢地,漢子醒了,睜開眼,看來是餓得太狠了。
見那人醒來,靈上人雙手合十問道:“不知施主因何受傷?”
漢子搖頭,閉目不語。
靈上人輕聲勸漢子好好休息,這兒地處大山深處,等閑人等不會來打擾的。說完,輕輕出了門,叫來弟子,囑咐他好好照看病人,自己去采藥醫治。說完,拿著一個藥鋤背著一竹簍走了。
大山深處有一種草藥,叫柴參,能夠治血療傷,但是,柴參所長地方多在山崖,而且紮根很深。
靈上人準備去采挖柴參。
望著靈上人背著竹簍一步步隱入雲霧深處,弟子才進了房。
下午,上人沒回來;傍晚,上人仍沒回來。弟子急了,忙到山裏尋找,在一個崖下,靈上人坐著,竹簍四邊散落著柴參。原來,靈上人挖了柴參準備回時,腳沒踩穩,摔了下來,生命雖無大礙,可一隻胳膊斷了。
弟子扶著師父,背著藥材,回了寺裏。
靈上人匆匆夾好胳膊,又忙著給漢子療起傷來。
以後每天,靈上人都用繃帶掛著受傷的胳膊上山采藥,在靈上人精心治療下,半個月後,漢子的傷終於好了。他跪在靈上人麵前,請求剃度,願做弟子。
靈上人微微一笑,搖著頭。
“大師,你給了我生命,我願從此一心向佛。”漢子苦苦哀求,弟子也在旁邊代為求情。靈上人搖搖頭,輕輕走出禪房,回到自己房內,端坐在那兒,一下一下敲著木魚。但是,弟子聽得出,師父的木魚敲得緩慢而沉重。
幾天後,靈上人從外麵回來,將漢子和弟子叫入禪房。漢子又一次請求剃度為僧。靈上人雙指緩緩數著佛珠,一臉平靜,良久道:“你不是想當和尚,是想避禍吧?”
漢子一驚道:“大師這話什麼意思?”
靈上人不回答,默默數著佛珠,許久,臉色凝重起來,對弟子說:
“師父給你講個故事吧!”然後閉著眼,緩慢而清晰地敘說起來——在遙遠的商州府洪垣縣,有一個姓白的醫生,醫術很高,心地善良,年年輕輕就成了一方名醫。不久,他娶了個妻子,這女人不但善良而且漂亮,如一朵雨中的荷花一樣。更讓自己高興的是,妻子也出身中醫世家,兩人無事時,談著醫理,辯解疑難病症,生活幸福得就像天上一輪圓滿的月亮。
說到這兒,靈上人聲音由深情一變激憤:“可是,美,有時也是一種災禍啊。”
“為什麼?”弟子疑惑地問。
許久,靈上人臉上恢複了平靜,接著道,這位醫生妻子太美了,以至於名聲遠揚,引來了一場大禍。原來,離他們所住地方不遠處,有一夥土匪,土匪頭子叫王行獨,是個色中惡狼,在一天夜裏,他帶著一群土匪闖進白醫生家中,架起白醫生妻子就走。
白醫生來救,被他一刀插在腹部,倒了下去。
白醫生的妻子急了,一口咬住王行獨的手,咬掉了他左手小指。王行獨疼得暴跳如雷,一刀殺了白醫生的妻子,臨走,又一把火燒了白醫生的房子。
“你——你——是那個醫生?”那漢子驚道。
靈上人緩緩地點點頭,道,自己幸虧被鄉親救出,怕王行獨報複,就遠走他鄉,出家為僧,沒想到,二十多年後,仇人遭官軍圍剿,獨自受傷逃出,來到這兒。雖多少年過去了,兩人都容貌大變,可那天一看到漢子左手,他就知道,漢子是王行獨。
王行獨哈哈大笑,道:你趁我受傷時報仇還有機會。現在,晚了。”
說完,去抽懷裏藏著的刀。房門突然一開,一群差役撲了進來,一擁而上,捆住了王行獨。
一個無惡不作的巨盜落網了。
事後,弟子疑惑地問:“師父,他是壞人,你為什麼救他?”
靈上人敲著木魚,一臉平靜道:“行善!”
“那,救了他,為什麼又讓官差抓他?”弟子撓著後腦勺。
“行善!”靈上人仍敲著木魚,靜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