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十幾日,書香每天派人去寧致連房裏打聽消息。三奶奶的娘家被肅南伯一事波及,董家老爺下在刑部大獄裏,三奶奶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到處派人去打聽風聲。這時三奶奶陪嫁來的那些婆子陪房就派上了用場,與各府裏都有聯係。書香讓人去三奶奶那邊聽消息,也就方便多了。
畢竟這些事情一天不解決,安清縣主就多一天的危險。
外頭的風聲,似乎是皇上過了氣頭上,漸漸肯聽得進去太後的勸告了,這些天再也沒抓人,也沒有聽到皇後那邊的消息。朝廷裏的人心平定了些,可是肅南伯和世子卻一直沒有消息,聽說還是軟禁在宮中。
肅南伯是朝廷重臣,又是皇親國戚,想要動搖他的位置不是件容易的事。
書香如今能做的,也就隻有繼續等消息了。
肚子裏的孩子似乎很理解她最近的心情,一直不大鬧騰,隻有每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書香似乎能感覺到孩子在肚子裏伸懶腰,踢胳膊踢腿的。
每到這個時候,書香都覺得生活充滿了希望。
天氣漸漸冷了起來,這天晚上,書香早早地就睡下了,不知什麼時候,外頭呼呼的風聲將書香驚醒,夜似乎又添了幾分涼意。
書香小心地翻了個身,擁緊被子,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沈府後院,小丫環來傳話:“大太太請七小姐過去呢。”
書香心頭一緊,似乎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到了春曉苑,大太太端坐在上首,一張臉木木的沒有表情,書香上前行了禮:“母親叫女兒過來,可有什麼吩咐?”
大太太半晌不說話,隻是上下打量著書香,書香被看得渾身正不自在,大太太忽然開了口:“我一個人住著很孤單,明兒你搬過來跟我一起住吧。”
書香一愣,忙說道:“女兒怎麼好打擾母親?”
大太太冷冷地微笑:“我就說你是個假裝孝順的,叫你來服侍我也不肯,還是我的華香最貼心。”
不知什麼時候華香也走了進來,仍是舊日的打扮,輕蔑地看著書香:“我方才說什麼來?母親隻是不肯信我,如今母親可是知道了她的心了。”
大太太的笑容越發飄忽不定:“我隻知道我的華香的心,若是有一****去了,也隻有華香肯陪著我。”
華香笑得格外柔順:“母親說的是,咱們母女自然是總在一處的。”
書香聽得毛骨悚然,抬眼看去,隻見大太太和華香的臉漸漸都模糊起來,讓人看不清楚,那笑聲卻是越來越刺耳,直直地鑽進人腦子裏來。
書香一聲驚叫,坐起身來。
外頭還是漆黑一片,廂房卻已經有閃爍的燭火,門外有人在低低地說話。
出了什麼事?書香陡然提起心來,揚聲道:“來人!”
錦瑟和碧萱應聲跑了進來:“二少夫人醒了。”
書香定了定神,指著外頭的燭火:“誰在外頭?”
錦瑟和碧萱對視了一眼,錦瑟支支吾吾地說道:“是……是沈府來的人。”
書香驀然想起方才的夢來,催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錦瑟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大太太沒了。”
*
沈府裏到處都掛著白布和靈幡,披麻戴孝的大奶奶迎了出來:“七姑奶奶也回來了,老太太在裏麵呢。”
大奶奶臉色肅穆,卻沒有悲傷,府裏其他的人也是這般。大太太做下那麼多的事,又病了許久,在沈府早已經是行屍走肉了。
大太太的離去,似乎讓沈府的上上下下都鬆了口氣。
老太太拉著書香的手:“你是有身子的人,何必親自跑來?我原本不許你父親告訴你,怕你知道了對身子不好。”
書香答道:“母親去世,我總該回來看看,盡盡孝道才好。”
老太太緩緩地搖搖頭,似乎是不大讚同書香的話,隻是大太太已經沒了,老太太也不願再多說死者的不是。
書香抬眼望去,沈家女兒中隻有靈香回來了,正陪著大奶奶與眾人寒暄。
玉香被安平伯府禁足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了,這也沒什麼奇怪。華香那樣子,更是不可能回來。梨香遠嫁,趕不回來。妍香心裏大概還是在怨恨大太太,也不肯回來。
沒想到大太太臨終之時,兩個最疼愛的女兒卻都不在。
書香在靈前給大太太磕了三個頭,內心百感交集。
曾經再風光又如何,用盡心機,不過是誤了自己,誤了他人。
書香緩緩起身,忽然有小丫環跑了過來,低聲說道:“七姑奶奶,寧府派了人來,急著請七姑奶奶出去呢。”
書香眉頭微蹙,也來不及細問,忙去老夫人那裏告辭,又辭別了眾人,便向外走去。
何旺家的站在二門處,急得直跺腳,見書香出來才鬆了大大的一口氣,趕緊迎上前去:“二少夫人快回去看看吧,宮裏傳出了旨意,讓二少夫人即刻進宮。”
書香一聽這話,便知道是為安清縣主的事:“知道了,咱們這就回去。”
馬車早已預備好了,書香上了車,問何旺家的:“可知道是太後娘娘的旨意還是皇後娘娘的旨意?”
何旺家的答道:“來的公公傳的是太後娘娘的口諭。”
書香這才放下心來,如果是皇後命她進宮,就說明皇後已經知道了安清縣主的事與書香有關,那麼書香和寧府勢必都要受到牽連。
隻是,太後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傳書香進宮呢?難道是事情已經有了轉機?
書香回了寧府,按品大妝一番,老夫人和二夫人早已得到了消息,親身來到二房看望。
二夫人一臉的擔憂:“好好地,太後娘娘為什麼會宣你進宮?你可知道是什麼事麼?”
將安清縣主藏起來的事,書香怕走漏了風聲,隻對寧致遠說過,錦瑟雖然知道,卻守口如瓶從沒漏過口風。老夫人和二夫人都是不知道的。
書香怕兩人擔憂,安慰道:“中秋節侯爺回來的時候,提起過曾去給太後請安,太後還說讓我沒事的時候可以去宮裏陪太後說話,大概是這個緣故吧。”
老夫人和二夫人這才放下心來:“原來還有這個話,你們竟然不曾提過。”
書香笑道:“那時候八字還沒一撇呢,我要是說了,隻怕老夫人和二夫人要怪我太輕狂。”
老夫人笑了起來:“瞧你這張嘴,等會兒見了太後,可不許這麼說話。”
二夫人也囑咐了幾句,書香怕誤了時辰,便匆匆出府而去。
*
慈慶宮內燃著淡淡的蘇合香,兩名女官引著書香進了殿,書香不敢抬頭,向地上的褥墊跪了,行起三跪九叩的大禮。
便聽見太後溫和的聲音:“起來吧。來人,給靖遠侯少夫人賜座。”
書香告了罪,側身坐了,太後和顏悅色地說了幾句閑話,便遣了眾位女官出去。
太後這才問道:“要不是上次靖遠侯進宮,與哀家說起安清的事,哀家怎麼也想不到,安清竟然在你莊子裏。”太後平靜的聲音帶著一絲掩不住的顫抖,“安清是哀家看著長大的,要是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哀家該怎麼向嘉陽交代?你這次真是幫了哀家的大忙。”
書香忙起身說道:“臣婦不敢,縣主娘娘對臣婦有恩,臣婦粉身不足以報,何況隻是區區小事,太後娘娘無須掛齒。”
太後歎道:“你道是小事,與哀家可是大事。早就想傳你進宮問問,隻是礙於皇後的眼線,怕萬一走漏了風聲,反倒對安清和你都有危險,哀家便一直隱忍。如今安清可還好好地在莊子上?”
書香答道:“回太後娘娘的話,縣主娘娘一切安好,請太後娘娘放心。”
書香心念微轉,太後現在傳她進宮,難道就不怕皇後知道了嗎?
像是看出了書香的擔憂,太後說道:“那件事,皇上已經想好了,過幾天便會有旨意。你放心,寧家不會有事的。”
書香忙跪倒在地:“臣婦謝太後娘娘恩典。”
這樣說來,這場皇後與太後的明爭暗鬥,太後已經占了絕對的優勢。既然如此,安清縣主就沒有危險了,書香心裏說不出的喜悅。
太後說道:“快起來吧,你懷著身孕,不必跪了。”
書香緩緩起身,試探著問道:“那……縣主娘娘……”
太後含笑說道:“還是要讓你跑一趟,親自接了安清回來吧。肅南伯和世子都已經回府,若是看到了安清一定會很高興。”
書香頓時喜形於色。
*
書香將安清縣主送回肅南伯府,世子與安清縣主劫後相見,對書香均是感激萬分。
書香不願打擾他們相聚,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辭,世子躬身相送:“過幾日一定帶安清上門相謝。”
書香笑道:“實在是不敢當,世子爺太客氣了。”
世子與安清縣主將書香送上馬車,這才依依不舍地告別。
魯興夫妻兩人跟著書香一起回了寧府,書香一回來,便叫了魯興家的進來回話。
魯興家的將莊子上的賬冊遞了上來:“東頭莊子要年下才能算好賬目,這是南頭莊子果園的賬冊,因收得早,便算了出來,請二少夫人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