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園靜,時有蟬鳴叢間,更襯得偏隅一方的獨棟小樓幽靜清絕。
竹榻上的人輕輕翻過身,睜開眼來細細打量對麵的女子,終是忍不住,抬起手伸出食指,在對方的左臉上輕輕戳了戳,見人未醒,又大著膽子在她的酒窩上輕輕一點——殷素素偏過頭去,閉著眼笑道:“又使壞。”
蔣孟舟不好意思的收回手,順勢搭在了殷素素的腰間,摟著她入懷,輕輕說道:“我還以為你睡著了。”
“我若睡著了還不知你又出什麼鬼主意呢。”如遠山含黛的眉毛輕輕上揚,殷素素笑著追問:“快說,剛才你想偷偷做什麼?”
蔣孟舟攬住了她肩,笑道:“我小時候喜歡酒窩,聽母親說隻要再臉上一直戳就能戳出一個酒窩來,我照做後卻一直未見效,長大了知道這是母親敷衍我的話,剛才見你側臉,就想起了這段舊事。”
殷素素輕輕的“哼”了一聲,偎在蔣孟舟懷裏道:“你倒笑得開心,你娘若知道你找了個女子,隻怕要恨死我啦。”
“不會的,”蔣孟舟輕輕答道,眼底流露出淡淡的悵惘,“我家人都很好的,你這麼聰明,他們見了會很喜歡你的。”她稍稍一頓,眼中的悵然之情稍轉即逝,心想:“我的家鄉比這裏開明多了,即便是兩個女人也可以名正言順的成親。但我要是說出來,素素一時好奇心起,對我的來曆起了探究之心,實在有點兒不大好辦。”
於是她轉口道:“我來的時候邱掌櫃都跟我說了,生意上的事以後就都全權交給你打理,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
殷素素低頭撥弄蔣孟舟的長發,纏繞於指尖,過了半晌,低聲回道:“你可輕巧,做了個甩手掌櫃,要是我真的把你的家業敗光了怎麼辦?”她微一抬頭抬頭,正好對上蔣孟舟悠然含笑的眼睛,“你可舍得?”
“花錢也是種藝術,比起那些身外之物,我更舍不得你……”蔣孟舟說著仰起頭來湊近殷素素的麵頰,卻見一根芊芊玉指抵在她唇間。
“現在是白天。”殷素素微眯起眼睛,隱隱透出狡黠揶揄之意。
“那方才……”
“方才是給你的嘉獎,可不許貪得無厭。”
蔣孟舟聽罷,叫了一聲仰麵倒在竹榻上,口中喃喃道:“看來以後我要時時哄你開心才行了。”
殷素素情知她話中含義,雙頰緋紅,在蔣孟舟的額頭上彈了一指,口中嗔道:“原來蔣老板送花竟是別有所圖。”
兩人溫存了一會兒,蔣孟舟哄著殷素素睡了午覺,輕手輕腳的下了榻,整好衣襟輕輕關上了門,一路走到了大堂上。一進前堂便有一股熱風迎麵吹來,正毒的陽光從前門瀉進來,她下意識地用手擋住了眼,櫃台裏的邱掌櫃正在撥弄算盤,見她出來,笑了笑道:“今年不知怎地,比往年熱了許多。”
“待會兒叫人端些酸梅湯、西瓜進來,別教大家中了暑。還有我要去衙門走一趟,這裏的事以後都交給夫人辦,”說著她突然偏頭一笑,“盡管交給她去辦,就算把家業敗光了也沒關係。”
她正要舉步出門,邱掌櫃忙叫住了她:“昨天劉家酒坊的人來了,說要談續約的事,我看您沒在,便尋了個理由打發他們走了,您看這事該怎麼辦?畢竟劉老板在世的時候跟您交情還算不錯,念著舊情,我也不好直接拒絕。”
“正是因為我太念舊情,劉甫才敢以次充好,壞了我店的招牌,說好十年的酒,別說短了一兩年,就是少了一個時辰也不行。劉老先生在世時店門雖小,但信譽極著,可他過世沒兩年,劉家酒坊就凋落成這個樣子,這其中緣由,大家都知道。我若是再對他寬容下去,任他恣意妄為,那才是害了故友之子。”
殷素素從午覺中悠悠醒來,略作了一番梳洗,繞過屏風,穿過隔斷進了書房,剛在書桌前坐下不久,就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奔進,一人在門外站定,喘著氣說道:“夫人,劉家酒坊的劉老板來了,執意要見管事人,邱掌櫃叫我來問您能否出去下。”殷素素聽那夥計說話吞吞吐吐,心中存了兩分疑,跟著他到了大堂一看,才即了然。
隻見大堂中坐了一個五官端正的年輕人,雙手緊握膝蓋,不時向裏張望。邱掌櫃見殷素素出來,轉頭對那年輕人說道:“劉老板,這是我們的老板夫人,您既然要找管事人談,老板不在,這裏夫人最大,總該可以了罷。”
那年輕人聽完邱掌櫃的話,霍地站起身來,氣衝衝地道:“我這裏來是真心誠意的想要與貴店談生意,並為我上次一時糊塗做錯的事道歉。可是貴店三番兩次的敷衍我不說,現如今還找了個女子出來,說是什麼老板夫人。這城中誰不知道你們蔣老板是出了名的眼光高,幾年下來推的親事有幾十次,你跟我說什麼老板夫人,這女子分明是少女打扮,你當我認……”
“阿吉,永安,送客。”
邱掌櫃見劉甫越說越激動,心下擔憂夫人生氣,正要出言阻止,殷素素卻已先開了口。他不知這位老板夫人生性冷傲,厭事之一便是有人對她出言侮辱,想當日在王盤山島上,高則成和蔣濤無意中開罪了她,便落得個自相殘殺的局麵,今日若不是瞧在蔣孟舟的麵子上,劉甫能否安全離去仍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