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華胥夢(三)(2 / 3)

楛璃怔了半晌,點點頭,麵色十分平靜:“剛出宮時,他便跟逸然一起來了。”頓了一下,她又說:“我跟他說過不行,我不喜歡他。”

我挑挑眉道:“然後?”

“是在姬州的時候,他沒說什麼。”楛璃的目光落在斜光淡照的窗欞上,“我想人這麼活一次,總要選自己最中意的。”

我笑道:“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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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了藥碗,讓楛璃歇好。出了屋見午時將近,南方的太陽毒辣且耀眼。楛璃因為我成婚動了胎氣,我實在放心不下,沉吟片刻決定去找李辰簷商量再多留兩日動身。

然而剛繞到後園,卻見張立春一人坐在楛璃房屋後麵的階梯上。

“立春兄?”我將藥碗放在長椅上。

“茴妹。”張立春抬頭看見我,“她好了麼?”

我笑道:“沒事,氣血堵了動了胎氣,現在已經醒了。”

張立春“哦”了一聲,又訕訕笑道:“你也將發髻梳起來了,很好看。”

女子出嫁以後,要挽起長發,以示有所歸屬。前些天,我見到楛璃時,她的頭發也清約地盤在頭上。張立春的語氣和神色,在這個豔陽流火的夏日,滲出些許淒涼。

我遲疑了一下,彎身在他旁邊坐下。日影漸漸西移,別苑幽靜,隻有水聲潺湲。

“你離開姬州的第二天,楛璃想也未想便一人去了永京城。當時她把受傷的辰簷兄托付給我,”張立春的眼神頹然落在地麵,“那是唯一一次,我沒有跟著她。”

“立春兄……”在豐年別苑見到張立春後,他一直掛著一臉清清淡淡的神色。削瘦了些,但也神采盎然。然而一個人若想掩飾內心的苦楚,他人又如何得知。

張立春一生至今知交太少,生性又寡淡,直到遇見我們。

這一路奔波,看著楛璃從平凡的女子變為尚揚帝的寵妃,再隨行南來恒梁,心中曆經了幾番風起雲湧,隻有他自己知道。

“我知道憋在心裏不好受。”我說,“立春兄,你如果難受,可以跟我說。”

“談不上如何難受,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

燦金光斑零零散散落在後院的水池上,來回湧動的波紋,像破碎的流年。

“茴妹,楛璃很好,真的。”

“我剛遇見她時,她一臉茫然地來張府尋你。那一天她穿紫衣,大而化之的樣子不似時間任何女子。我當時不知你的身份,見她尋你不著,正準備要走,忽然回頭問‘你還好吧’。”

“說了可笑,從父親入獄,問斬,所有的人都在指責我,說我拿了五萬兩銀子去青樓,才換來如此無妄之災。沒有人問過我,你還好麼?我一直在努力撐著,從父親和大娘的葬禮,到分家業,再到娘親帶著三弟離開,直到遇見楛璃。我忽然覺得有一些累,於是第一次,第一次我放任自己不去承擔所謂的內疚,在廊簷邊歇下來,不去門口接待探望的來客,不去安慰一屋子的家人。我跟楛璃說,你陪我坐一會兒吧。”

“她當時很納悶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坐在我身邊。楛璃不善言辭,勸人的時候很生硬,她說:‘你別難過,我沒父母,養父也去世了,還是活得好好的。’我那時很訝異,如此大大咧咧的外表下,她其實是一個很單純真摯的人。不是芊芊柔弱的女子,但那一份與生俱來的倔強,讓人很想保護。”

我笑道:“倔強倒是真的,那時她一人衝到沉簫城,嚇傻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