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時三十分我抵達聯合國大門外,來自各地衣冠楚楚的科學精英,陸續到場,準備參加十一時正揭幕的科研盛會。
我大步往會議廳的入口走去。
入口處有一組警衛,檢查參與者掛在襟上入場名牌,登記身份和例行檢查。這些畢生致力科研的學者如遭傷害,那是人類負擔不起的損失。
我一邊走,精神逐漸凝聚起來。
當輪到我進入會場時,我將腦能釋放出去,同一時間侵進到警衛和登記人員的視覺神經裏去。
他們同時閉上眼睛,雙手不自覺撫拭雙眼,我乘機閃身而入。當他們回複正常時,我已擠進魚貫步入會議廳的隊伍裏。那些人隻會以為是自己個別的問題,而不會知道每一個人都有這種情形,所以不起疑。
我在偌大會議室的記者席位上坐了下來。
半圓型的大會議廳人頭湧動。
十一時正。
會議廳座無虛席,聚集了五千名來自各地的頂尖科研人員。本地的電視台架起了拍攝器材,準備將揭幕的情形直接傳送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尤其是致開幕辭的高林博士,被譽為自愛恩斯坦以來最偉大的科學巨匠,更是萬眾矚目的人物,使揭幕禮具有高度新聞價值。
“當!”
大鍾敲響,全場靜下來。
高林博士偉岸的身形在講台上出現,立時惹起全場熱烈的掌聲。與會者同時站了起來,向這位解決了人類能源問題的太陽能之父,致以最高敬意。
高林博士連續作了三次請與會者坐下的手勢,對他滿腔崇敬的人才不情願地坐下。我也坐了下來,心中填滿對這偉人由衷的崇敬,這罕有的情緒流過我的神經。
樣貌古奇的高林博士炯炯有神的雙目閃動著智慧的光芒。其寬廣的額頭,使人感到他確有改變人類命運的無窮力量。
他神態從容地掃視全場,以雄渾的聲音道:“歡迎各位來參與這曆史性的盛會,由今天開始一連七天的議程裏,每一句話,每一個提議,都會寫在將來的人類史上。”
我心中絕對同意。他要說的開幕辭我可以一字不漏背誦出來,在將來曆史上以“進化宣言”被銘記在每一個人的心裏。
高林博士頓了一頓,續道:“各位親愛的同事,或者你早已和我有同樣的看法,就是人類正站在進化的曆史十字路口,命運再不是躁縱在上帝的無形之手裏,近年來對遺傳因子突破性的研究,我們已將主動權奪回手裏,隻要我們願意,新人類將在數百年內出現”
全場氣氛肅穆,似乎預見到了高林博士所描述的那劃時代科研成就的遠景。
我一字一字地跟著高林博士在說著。
他續道:“人類的潛能在一生裏隻用了千分之一。甚或萬分之一。最偉大的電腦,也遠不及我們腦裏切出來一方寸細胞的複雜程度。然而我們很薄弱。這究竟錯在什麼地方?答案可以在遺傳因子裏找到。隻要我們能糾正那錯誤,下一代的人類,將會變成活著的神。
在全場人站立鼓掌的歡送下,高林離開講台。而我已先一步離開了會議廳,來到會議廳和大門出口之間的大堂裏。
高林來到大堂,身旁有四名近身保鏢護著,準備由正門離去。
我站在他的去路處,道:“高林博士。”
高林的眼睛轉到我身上,明顯的一震,為我完美的外型而動心。他身旁四名保鏢露出警惕戒備的神色。
我道:“我想和你單獨說幾句話。”
高林整組人走到我身前來。高林道:“對不起,我從不和未經約定的陌生人交談,你可以通過國家研究所提出要求和說出見我的理由。”
其中一個保鏢搶前一步,右手把搭在我肩上,低喝道:“請讓開!”
這是我第一次和人類有身體接觸,我感到那大漢的神經微電流通過皮膚層,傳到我腦裏。我眼睛望進高林精光閃爍的眼裏,精神延伸開去,掃描了他的心靈,隻覺得裏麵廣闊無窮。充盈著引人入勝的智慧和構思。
高林臉上閃過驚愕的神色,超乎常人的靈慧使他模糊地感到我對他的精神入侵。
另一名保鏢也低喝道:“請讓路。”
我退到一旁,高林博士猶豫片刻,才越過我繼續前行。
我向著他的背影叫道:“請停止換天計劃。”
高林猛地停了下來,鐵青的臉回過來望著我,不能置信地道:“你剛才說什麼?”
四名保鏢也緊張起來,淩厲的眼神全盯在我身上,如臨大敵。
我一字一字地道:“請立即取消換天計劃!人類幹預大自然的意向和步伐,隻會帶來災難性的後果。”
高林博士眼中閃動著駭人的光芒,手握成拳,舉起,放下,才毅然轉身往出口處大步走去,轉眼消失在門外。
我精神延伸過去,感到他精神封閉起來了,不再容許任何其他東西闖進去,使我知道再沒有人能改變他的想法。可是,我還要再試,我步出門外,外麵陽光漫天。
我走下石階,思感八爪魚般往四麵八方伸展開去,立時知道自己陷入了重重包圍中。監視著我的人共有四十五個,其中十二個分乘五輛車,正從不同角度向我駛過來。
我若無其事在大街上繼續走著。
一群男女迎麵向我走過來,和我擦身而過時,其中一女子從衣內掏出了一把小手槍,手指扳擎,一支針穿過了衣袖,刺進了我的左臂裏。
在那瞬間,我已將針裏射的藥液分析,知道是烈性麻醉劑,往一旁側倒,立時給另兩名大漢架著。
一架房車駛到身旁,兩名大漢熟練地將我送進車內。
我的精神退入心靈深處,讓身體模擬昏迷的狀態。
兩個小時後,我被送到一座外表毫不起眼,但內裏警衛森嚴,配備了各式各樣醫學儀器的地方去。
我被放在手術床上推動著。
他們將我推進一個大房間裏。強烈射燈從屋頂四個角射下,照得我毫發俱現。
一群帶白手套白衣的人圍了上來。
“這是個和特別的人。據報他從來不嚇,永遠都是臉無表情。不過請看清楚,他簡直是上帝的完美傑作,每一寸肌肉都那樣標準。”
另一把低沉的聲音道:“麻藥還有一小時多一點便消失,我要在這之前為他進行十多項的檢查和測試。情報局的報告說自從兩天前對他監視以來,從沒有見他進食任何固體事物,除了水。”
跟著我被進行各式各樣的檢查,包括照X光、腦部掃描、心電圖、皮膚靜電反應和腦電波。
不過,他們將會一無所得,因為每一個測試裏,我的精神力量都影響著這些原始的器材,我開始模擬人在半昏迷狀態的心理反應,不時發出聲吟和轉動身體。
雖然表麵看來房內除了我躺著的床和床頭櫃外,空無一人,但我卻看穿西麵的牆,整幅是塊一邊透視的大玻璃鏡,一組由八個專家組成的隊伍,正不停對我觀察。
當十二小時後我裝作回醒來時,兩個警衛將我帶到一間寬敞的大房裏,要我坐在一張大鐵椅上,手腳都給鋼箍鎖起來。
審問的時間到了。
強烈的燈光射在我的臉上。
我的心靈延伸出去,“見”到隔壁聚集了那八名專家,包括恨我入骨的菲惠在內。我留心著他們的說話。
菲惠通過單邊視鏡仔細地看我,淡淡地道:“你看!他一點也不恐懼,就象是個全無血肉的人。”
一個醫生模樣的人道:“菲惠小姐,可是所有檢查都證實他是個普通的人,我看不到任何特別的地方。”
菲惠冷笑道:“盤問他吧。”
門開,兩名麵目陰沉的人走了進來。
查申是我偽造身份的名字。我默然不語。
那人道:“我叫大衛,他叫尊臣,如果你坦白答我們幾條簡單的問題,可以立即放你走。”
我的精神延伸大他們那裏,立刻知道名字是順口胡謅,可以放我走也是謊言,他們是不會讓一個能說出換天計劃的陌生人回到街上去的。
尊臣拍拍我的肩頭道:“朋友,你真棒,告訴我,今早在公園你是怎樣逃脫我們的監視的?”
我平靜地道:“給我找高林博士,我要和他單獨談。”
大衛怒道:“望著我!”
我抬起頭,深深望進他眼裏,在他毫無防備下,我的思感在他神經內巡行,探視他的恐懼。
他全身一震,叫道:“不要看我。”可是卻移不開目光。
我的精神繼續鎖緊他的神經,數秒鍾才放開他。他整個人向後退去,“砰”一聲撞在牆上,臉色蒼白。
那尊臣撲過去扶起他,叫道:“你怎麼了?”
大衛胸口急劇起伏,喘氣道:“沒什麼,可能昨晚一夜沒睡,突然頭昏起來。”掙紮著爬起來。
隔壁的八人小組起初露出緊張神色,聽到大衛這個解釋,才鬆了一口氣。人是希望每一件事都正常合理的,隻有菲惠仍皺起眉頭。女性的知覺和敏銳,使她感到事情的不尋常。
輪到尊臣來問我:“你從哪裏聽到有關換天計劃這件事?”
我道:“我要見高林。”
他們繼續以各種問題轟炸我,而我始終是說那一句話,就是要見高林。
隔壁那醫生道:“他四個非常堅強的人,你看,射燈的強光下,他一點倦容也沒有,再問下去,崩潰的將是審問他的人。看來我們必須采用非常手段了。”
菲惠輕聲道:“不知你們會否相信,我認為什麼手段對他都是沒有用的,例如他在公園不動聲色地消失,又能大模斯樣進入科研會的會議廳!”
醫生打斷她道:“我是科學家,隻相信事實,除非我試過所有方法,否則是不會承認無計可施的。諾斯,輪到你這催眠專家出動了。”
我被送到另一個窄小的房子裏。諾斯進來給我注射了一針藥液,是輕度的麻醉劑,會使我進入半昏迷的狀態,易於接受催眠。
四周的燈光暗淡下來,一片柔和。
諾斯低沉的聲音道:“你覺得疲倦嗎?倦了便要好好休息。”
我閉上眼睛,心靈伸往隔壁虎視眈眈的其他七個人。
他們都默默注視著鄰室的我。菲惠咬著下唇,手指不安地跳動。我感到她對我的恨意大幅減退,代之而起是強烈的好奇心。
諾斯用手在我眼前拿著兩個金黃的小銅球。銅球撞在一起,發出“鏘”的一聲清響。
我順著他的意向張開眼來。隻見兩個銅球分了開來,又再合起成為一個,其實隻一前一後。但因為距離我眼睛隻有三寸,所以生出合一的錯覺。它們是要擾亂我對現實的執著。
銅球分開。
我看到諾斯閃亮的眼睛,感到他正集中精神將思感延伸進我的神經裏,想控製我。隻是,他的道行比起我來,就象一個幹電池和整間發電廠的分別。他或者已發揮了人類潛能的億分之一,但我卻發揮了億分之億。
我將精神緊鎖,使諾斯微不足道的精神力量隻能在門外徘徊。而可笑的是,他並不知道。
諾斯道:“你很疲倦了,閉上眼睛吧。”
我睜大眼道:“給我找高林博士來,我要和他單獨對談。”
諾斯被我的反映駭得幾乎仰跌向後,藥物和催眠對我竟一點也不發生效用。
隔壁的七名觀察者蚤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