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3)

寒露洗清秋5200

轉眼到了寒露,這個原本該她出閣的日子,一大早碧落就興衝衝地跑進來道:“小姐,今天晚上洛城有燈會,你去不去?”

“每月的初一、十五也有燈會,有什麼好去的。”葉重重斜靠在貴妃榻上看書,懶洋洋地提不起興致。

“今天不一樣,據說會放好多好多煙花,周圍幾個城的百姓們都趕來湊熱鬧呢,場麵一定很壯觀!”碧落拉起她的手,撒嬌道:“小姐,去嘛去嘛,不要一天到晚老待在山莊裏,多無聊啊!你不去我也不能出去了……”

葉重重輕笑了一下,“好,你去準備。”

“真的?太棒了!我喊上梅子姐姐一起陪小姐去!”於是整個白天就在碧落興致昂然的期盼中度過。

淮知道到了黃昏時分天空卻下起了雨,碧落看看天,又看看桌上的沙漏,著急地在室內團團轉。葉重重道:“如果雨不停,燈會是不是就取消了?”

“好像是的……”碧落扁扁嘴,滿臉的沮喪,

“怎麼可以這樣!老是下雨下雨下個沒完沒了的,擺明了不給我們去看燈會嘛!”

仿佛聽到了她的抱怨,這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到一頓飯工夫就停了,夜幕降臨,從山莊的窗子看出去,下麵的市區裏點起了一盞盞的明燈,顏色絢爛。

“快快快!小姐,我們快走吧!”碧落連連催促。

葉重重放下手中的書,挑起了眉,“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啊?”

“啊?”碧落的神情居然有點心虛,“小姐,你什麼意思啊?”

“平時你雖然也老是毛毛躁躁的,但還不至於如此性急,告訴我,這次燈會有什麼特別的嗎?”葉重重忽爾笑了下,打趣道:“難道你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碧落頓時飛紅了臉急道:“小姐你在胡說些什麼啊,才不是才不是……”

“好了,我說笑的,不用這麼緊張,走吧。”葉重重披起白狐披風,起身先走出去。

碧落呼地籲了口氣,暗暗道:“好險,差點就壞事了。”

“你還在等什麼?”葉重重回頭,碧落忙邊答邊追上前。

連同梅子,主仆一共三人步行下山,人還未至,已聽到了喧雜聲。長街上果然人頭攢動,熱鬧非凡。兒簇煙火從洛城最有名的燕子湖中竄起,在空中綻放成姹紫嫣紅的千萬束,劃出長長的痕跡。

“好漂亮哦!”碧落拉著葉重重向湖邊走去,

“小姐你看,有人在放荷花燈耶!”

碧波上水光粼粼,紙紮的荷花燈順著水波慢慢飄逐,比之長街上的熱鬧,湖邊則顯得溫馨旖旎。

葉重重立在小橋上默默地看著那些燈和放燈的人們,一時間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多少年了,她離開入群多少年了?自從被父親找回笑客山莊,這些年來除了每日去邊緣賭坊,幾乎足不出戶,太長時間與人群隔絕,此番出門來,反而感到很不適應。

碧落和梅子互相使了個眼色,悄悄地離開,她也沒留意。

一陣輕柔的簫聲從湖麵上遠遠地飄了過來,葉重重抬頭,臉上露出極驚訝的表情,她走下橋,順著湖邊長堤一路走過去,發現那蕭聲是從湖上最漂亮的一隻畫舫裏傳出的。

簫聲由悠揚轉為嗚咽,漸漸有了淒涼的味道,葉重重不禁和著旋律輕唱:“輕臨湖前,徒留空歎,情無限,思緒纏綿,但聞舊曲,故他不見。恍覺影亂,葉飛落,淚幾點?葉飛落,淚幾點……”最後一個音縈縈繞繞,哽咽可聞。

臉上冰涼一片,伸手摸去,眼淚濡濕了指尖。一聲輕歎從前方響起,葉重重抬起頭看,吃驚地發現非凡公子站在那隻畫肪上,凝視著她,眼中有著濃濃的憐惜。

她下意識地轉身想走,卻聽非凡公子喚道:“等等。”畫舫分水劃來,停在了岸邊。非凡公子走到她麵前,將一方潔帕遞給她。

葉重重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來拭去了臉上的淚痕,輕聲道:“多謝。”

非凡公子臉有歉色,“是我不好,吹這隻曲子勾起了你不好的回憶。”

“你怎麼會吹隨園曲?”葉重重停一停,又道:

“你剛才吹的是隨園曲中的第七段《秋波沁》,也是十七段旋律中最難的一段。”

“我自幼喜歡吹簫。隨園一場大火,很多東西都毀於一旦,獨曲譜幸存,為一老頭所拾,幾經周轉落到了我手中。閑暇無事,就自學著吹。吹得不好,應該還不敵當年的隨園世子蕭離。”

葉重重垂下頭,低聲道:“蕭離?他早連簫是什麼模樣的都已忘卻了。”

非凡公子轉開話題道:“今天是寒露,我正有樣東西要送給你。”

葉重重露出詢問的目光。

非凡公子笑丁笑道:“在船上。”他先走回船,然後轉過身來扶她。葉重重的心緊了緊,但最終還是把手給他,雙手相握,暖意脈脈——竟是那麼溫暖的一隻手。

足尖在甲板上落定,身子卻隨船聲晃了一晃,葉重重的臉刷地變白。

“怎麼,你暈船?”

“我怕水。”隨著這三字而來的是一段不好的記憶,葉重重連忙閉緊眼睛,將之從腦海裏揮去。

“我們進去吧。”非凡公子掀開門簾,船艙內的布置精巧雅致,每一件東西都擺放得恰到好處。正中央的圓桌上赫然放著兩盆菊花。

葉重重快走幾步走到近前,驚喜出聲:“這盆女兒醉和這盆紅絲錯都活回來了!”

非凡公子淡淡一笑,“幸不辱命。”

葉重重撫摸著菊花的枝葉,感激道:“謝謝……真的,四盆花裏我最喜歡這盆紅絲錯。”

“它的確美絕人寰。”非凡公子的指尖碰了花辦一下,又縮回去,“若非為了這兩盆花,這個寒露我應該已回到江南,而不是在洛城度過。”

“你要回去了?”葉重重問後始覺失言,神色有點尷尬。求婚不成,自然是打道回府了,難道還留這不成?

非凡公子的眼中閃過一絲情緒,像水麵上蕩起的淺淺波紋,但卻什麼都沒說,徑自走出了船艙。

葉重重跟了出去。

外麵夜色撩人,煙花依舊把天空點綴得絢麗多姿,一盞盞荷花燈從畫舫旁飄過,慢慢地流向遠方。

葉重重注視著那些荷花燈,緩緩道:“人們總是把希望寄托在一些虛幻的東西上,以期求能得到幸福,卻不知這些花燈隨著流水飄走,最後一一顛覆,為水所淹沒。流水分明是世上最不可信的東西,為什麼還要把自己的希望托付給它?”

非凡公子沉吟道:“也許隻不過因為人心比流水更難測度。”

葉重重愣了愣,非凡公子又道:“但無論如何,有希望總比沒有希望好,不是嗎?”

葉重重苦笑了一下。非凡公子道:“你不相信?我們來實踐一下,如何?”

“怎麼實踐?”

“跟我來。”非凡公子忽然拉住她的手,葉重重還沒來得及驚訝,整個人已從船上飛了起來,非凡公子拉著她在水麵上輕點幾下,如蜻蜓般輕盈地滑過湖心,最後停在湖的另一邊岸上。這邊地勢較低,許多隻荷花燈順著湖水飄到此處,映得水波一片明亮。

葉重重臉色發白,此刻足雖落地,但依舊驚魂未定,“你……你想幹什麼?”

非凡公子從湖麵上撈起一盞荷花燈,拆開,取出裏麵的小紙條,紙已漸被水浸濕,不過字跡雖然模糊,但仍可辨析。那是城東柳巷的王氏求神靈保佑家中生病了的丈夫早日康複的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