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從小便在一群強勢的女人中長大,他所見過的女人,除了那個溫婉柔順得像水一樣的二姐南宮公主,其餘諸如祖母竇太皇太後、姑母竇太主、母親王太後、死去的庶母栗姬甚至於皇後阿嬌、姐姐平陽公主等等,無一不是強勢、霸道、鐵腕、富於心機。對他來說,他早已厭倦透了,起了一種本能的反感。他是天子,卻不得不容忍這麼些女人在他麵前指手劃腳,強壓著他一頭。柔情似水,溫婉和順的子夫自然而然填補了他心中的空白,成了他的心頭好。
一個手握絕對權勢的、心懷雄才偉略的男人,永遠不可能喜歡一個女強人,一個對自己頤指氣使的女人。從小嬌生慣養的阿嬌永遠也不明白這個道理,而子夫,憑著女人的直覺,她早已隱隱覺到了。這場她二人之間的爭鬥,注定要以阿嬌失敗而告終。隻不過,待到若幹年之後,曲終人散時,子夫才恍然發現,她們都不是贏家,隻是輸的時間不同罷了!
過了一年多,在眾人的焦急、緊張等待中,未央宮又一名嬰孩呱呱墜地了。剛生產完的子夫不顧體虛氣弱、滿頭是汗,緊緊抓著穩婆的手,喘著氣急切道:“是皇子還是公主?”
“恭喜夫人,是一位公主!”穩婆恭敬答道。
子夫的手悄然而鬆,頹然的向後一仰,倒在枕上,整個身子輕飄飄的散架了一般,難過的淚珠一滴一滴從眼角順著鬢發滴到繡著鴛鴦紅蓮的杏黃錦緞枕巾上,說不出的失望落寞在心頭彌散開來,蒙住了她的思想。
她又生了一個女兒!一個於國於家無用的女兒。
武帝雖然沒有了初為人父的那股新鮮興奮喜悅,但依舊笑顏逐開,對子夫溫柔體貼,千般關切,萬般寵愛。
竇太皇太後滿心急切,得報之後,卻是呆了半日方皺著眉道:“這真是!一個多年不見動靜,一個有動靜卻盡是沒用。”心中十分不痛快。
王太後也有點心煩意亂,忐忑不安,聽了竇太主一番不冷不熱的嘲諷,更加不受用。
武帝見祖母與母親都悶悶不樂,朝臣們也大失所望,便沒有下旨慶賀,不如長女出生時那般熱鬧尊貴,使子夫覺得更加冷清,冰冷的那種冷。就連宮裏的太監宮女們,也七嘴八舌竊竊私語,有同情的、歎息的,更多的是幸災樂禍、大看熱鬧。
子夫覺到了深深的危機感,愁眉緊鎖,鬱鬱不快,唯有背著武帝暗暗垂淚,祈求老天保佑。所幸有文琴相陪相勸,悉心照顧,百般安慰鼓勵,讓她的心稍稍定得下來。
月子過後,子夫讓文琴攙扶著出門走走,不想又與阿嬌不期而遇。子夫暗叫倒黴,想要回避已然不及,隻得硬著頭皮迎了上去。
此時,她這個連連生了女兒的,似乎比這不能生育的反更沒麵子。
阿嬌一身緋紅百蝶穿花錦衣,鬢邊一支壘絲金鳳赤金燦爛,耳上翡翠水滴狀耳墜搖曳生光,俏生生站立在花道中,笑吟吟的盯著子夫。那笑,像一條冰冷的蛇,像一根鋒利的針,叫她脊梁骨一陣陣打顫。
子夫低頭向前低著頭,半屈膝道:“參見皇後娘娘!”
阿嬌隻是瞧著她,腮上似笑非笑。良久,鼻孔裏方嗤嗤兩聲,不酸不涼道:“喲,衛夫人剛生了二公主,不好好在未央宮休息,跑來這做什麼?當心被風吹倒了,告到陛下跟前,又是本宮使的壞呢!”
“皇後說笑了!奴婢從來不敢這麼想!”子夫強笑,臉色漸漸轉為蒼白。
“不敢?”阿嬌細長的秀眉一挑,哼了一聲冷笑道:“還有什麼是你不敢的!真是老天有眼啊,能生又怎樣?還不是生不出兒子!幸虧如此,要不然,騎到本宮脖子上隻怕你也敢呢!”頓了一頓,又皮笑肉不笑道:“我說衛夫人啊,你都快成一個盡生女兒的機器了!別不是身體有什麼毛病吧?照我看啊,還是讓陛下趕緊給你找幾個名醫瞧瞧吧!”說著咯咯嬌笑,錦兒等隨侍宮人也跟著湊趣,雖不敢笑出聲來,卻撅著嘴角,那眼色神情絲毫不饒人。
子夫忍不住渾身一抖,她的內心激蕩著,將殷紅嫣唇咬得發白,她抬起頭,故作微笑輕道:“多謝皇後關心!子夫用不著什麼名醫,若有名醫,皇後留著自己用吧!”說著屈膝行了一禮,低聲道:“臣妾告退!”隨即轉身扶著文琴而去,再也不瞧皇後一眼。
阿嬌料不到她敢語中暗含譏諷,不由氣怔了,張口結舌不知如何應答。她額上漲著青筋,噎著氣眼睜睜瞧著她離去,羞憤交加,半響方咬牙罵道:“賤人!神氣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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